第三章 過年(8/13)
冥中那帶血的東西掉了下來。
“好嫂嫂呀,親嫂嫂呀,我不是人,我是驢,是牲口,你饒過我吧,疼死我了呀。
剪不得呀,我的親嫂嫂,你不用她還用呀,要是讓她看見這東西有了傷,說不清呀……”
奶媽仁順嫂真就想咔嚓一聲,剪掉。只有剪掉,才沒人敢欺負她,才沒人這般沒完沒了地羞辱她。
她的牙咬在了一起。
門騰地一響,進來的是日竿子。
日竿子踏腳后跟已踏了有些日子。
炕上的事明擺著,光著一半身子的兩個人誰也賴不掉。
日竿子興高采烈,當夜就把事兒說給了管家六根。
管家六根這才想出這么一檔子事,想趁東家莊地不在,利利落落把命旺給除掉。
東家莊地回來的這天,命旺已恢復了正常。草繩男人踏著一尺厚的白雪連夜去了后山,告訴中醫劉松柏實情,劉松柏開了方子,兩服藥下去,胃里的毒物排盡了。
還好,喂的不是要命的東西。
也算中醫李三慢不是太心狠,要不,不敢想。
奶媽仁順嫂是臘月初十夜里讓東家莊地叫去的。東家莊地說:“收拾收拾東西吧,明兒一早我送你回去。”奶媽仁順撲通一聲跪下了,“你可憐可憐我吧,東家,念在我陪你多年的分上,不要趕我走。”她的聲音拉滿了哭腔,眼里是悔恨的淚。
“要等你給我也下藥么?”東家莊地兩眼渾濁,他實在不敢相信,眼前這個人會害他兒子。
“不是我呀,你要信我,你連我也不信么?”奶媽仁順嫂抬起淚眼,懵懂地盯住莊地,這個她從二十二歲陪到今天的男人,真的會不念舊情么?
“是誰?”半天,東家莊地從牙縫里擠出兩個字。
從涼州城一回來,院里便紛紛嚷嚷,傳說著兒子命旺差點半夜死去的事。老管家和福拿著海藏寺請來的圣水去喂兒子時,他把媳婦燈芯喚進了上房。
媳婦燈芯嘴閉得緊,半天,就是不吐露實情,問急了,扔下一句話,你問她去,叫她自個說。說完,一甩袖子走了。把他愣愣地丟在上房。
媳婦燈芯分明是對他不滿,話語里,表情里,甚或還溢著一份恨。東家莊地再一次想起那個夜晚,想起梯子倒地的那一聲騰。他知道,媳婦把啥也看在眼里了,卻又把啥也藏了起來,不是她不想說,是給他留面子。媳婦燈芯給他留足了面子,就是在眼下,還不把奶媽仁順嫂說出來,這份用心,他哪能想到?他忽地又想起涼州城里老管家和福說的一句話,東家,你娶了個好媳婦呀,仁慈,大義,明事理,這么好的媳婦,若不是修來的,你上哪找去?
真是修來的?
東家莊地想著想著,老淚就溢了出來。暗暗發誓,往后,定要對媳婦好點,再好點。
“說!”他悶騰騰又沖奶媽仁順嫂喝了一聲。
奶媽仁順嫂不能不說了,她十幾年的付出不能因為一句話打了水漂,這陣,她也顧不上兒子二拐子了。
“是管家,趁少奶奶不在,他溜進去灌的。”
“灌的什么?”
“苦針兒熬成的汁,李三慢給的。”
苦針兒是山里一種有毒的草,羊吃了都會瘋癲。
“這畜生!”
奶媽仁順嫂終因出賣了管家六根而保住了自個在下河院的位置,但接下來的日子,一天比一天難熬。管家六根并沒因干了喪天良的事立即遭到懲罰,奶媽仁順嫂卻接連遭到懲處。先是西廂房不讓她進,接著,廚房的差事丟了,等到年關來臨時,她在下河院成了一個閑人,一個只拿工錢卻沒活兒干的閑人。
20
年關說到就到了。
菜子溝沉浸到一片對新年的期盼中。
老管家和福自打從涼州城回來,就扔下自個的家,二話不說地到了下河院。這幾天,他正忙活著給溝里人供年貨。他和東家莊地從涼州城拉來了兩馬車溝里人穿的、用的,八匹牲口拉著兩架膠轱轆大車,費盡了周折,才算從一溝白雪中輾開了條路。有兩次,拉偏套的騾子失蹄,踩到了溝崖里,差點將大車拉翻,和福鉆溝崖下,連扛帶頂的,硬是將車轱轆給從溝崖上拐回了路上。一想,東家莊地的心就揪在了一起。
和福的細心和周到在置辦年貨中得到了充分的印證,幾乎溝里每戶人家需要什么,他都能判斷個八九不離十,置辦的東西也都是價廉物美溝里人喜愛的。溝里人一見這花花綠綠的東西,讓冰雪凍著的僵臉立刻展了、舒了,笑得鼻尖尖上往外跳滿意哩。第一天供年貨,老管家和福就得到了溝里人的重新認可和尊重,人們不得不承認,在心細和公平上,他確實比六根強。
東家莊地重新啟用和福的做法立刻贏來人們的一片稱贊,都說東家到底是見過世面的人,宰相肚里能撐船,連糟踏他老婆的人都能饒恕,可見心胸有多寬廣。
冰天雪地的菜子溝,快樂溢得能把雪化掉。
與此同時,懲治六根的計劃也在秘密磋商著。東家莊地并不打算讓兒媳燈芯攪進來,有些事,他是跟兒媳張不開口的。
我難啊。他跟和福發著感慨。這時候他已把所有的事都跟和福說了,包括跟奶媽仁順嫂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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