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3/4)
弦,更不覺得他們之間會因此有所隔閡或疏離。就算她真對自己有所隱瞞又何妨?周瑜早已認定司馬弦便是自己一生的伴侶。他們從相識、相知到相愛,又何曾做出令對方失望的事情。
“公瑾知道我為何討厭下雪嗎?”司馬弦向虛無的半空張開手掌。雪已停了,沒有任何東西落至她的掌心,就連風也于此刻悄然寂滅。“我的身子素來受不得寒涼,便是在雪天留下的遺癥。只因我曾是嬰孩之時便被遺棄在冰天雪地之間,凍傷了內里,才在每個刺骨的冬日都倍受折磨,生不如死。”
往昔之事如同鮮活的游魚,循著司馬弦聲音的軌跡正逐漸浮出水面。有些事,周瑜或許早該想到的。關于她身為習武之人卻一分寒涼也受不得,只在四月的河水里浸了片刻便高燒不退連延三日;關于她的雙臂能輕易拉開弓箭,可撫琴的十指卻總是欠缺氣力;甚至關于她的體溫終年偏涼,一到冬日便更是如結霜般冰寒,以至于她平日總是瑟縮在暖榻上……許多從前被忽略的細節,此刻卻密密麻麻地覆上周瑜的眼眶。他早該想到藏匿于其后的秘密,卻也總在忽略這諸多的反常。
司馬弦伏在他懷中,安然訴說著從前的舊事。
彼時司馬防只二十余歲的年紀,正因公事乘著馬車自溫縣趕赴洛陽。北方的冬天自然是冷的,雪片藉由罡風之力狂亂肆虐于天地間,挾勢凌厲,深厚的積雪幾乎淹沒馬蹄。道路也為之阻塞,原本輕便的車駕在漫天風雪之中幾乎寸步難移。
正是這般緩慢地行進了半日,馬車的步伐卻忽然加快了些許。司馬防原以為是天氣轉好,便伸手揭開車簾,卻聽耳邊仍有呼嘯的風聲擦著簾布而過,鵝毛大雪亦是趁機灌進他的懷里。司馬防冷不丁被風雪嗆了鼻息,不由得劇烈咳嗽了起來。
“公子,不是小的多嘴,您沒事揭這簾子做甚?風大雪大,若是公子不慎著涼,那我這做下人的可擔待不起。”驅車的隨從聽見后面的動靜,又朝馬身抽了一鞭。
“我看馬車行得迅速,以為路況好走不少,才想著掀開簾子透透氣,不想卻還是這般……”
“公子有所不知。小人急忙驅車趕路并非由于天氣好轉,而是這附近恰好是亂葬崗,前些日子疫病死了不少人,晦氣得很。”
司馬防心下一驚,不由得又掀起了車簾,循著一點敞開的天光向道路兩旁望去。隱約游離于空氣中的腥臭氣味鉆進鼻腔,他睜大雙眼,此生見過最為殘酷荒蕪的景象亦不過如此。
紛亂的雪丘,裸露于其上的嶙峋白骨,凍干成黑色齏粉的殘余舊血,以及懸于殘破骨骼之上仍搖搖欲墜的腐肉。數以百計的尸首被草率而凌亂地掩埋于此,積雪為其覆上慘淡顏色,似亡靈徘徊般在天地之間散著陰晦的濃灰。
此處無疑是死的地獄。生人若是踏足,能體味到的不過是無盡絕望與悲涼。一片死寂,耳邊只余呼嘯而來的狂烈北風,挾帶著撕扯鼓膜的兇殘涌入耳廓,任誰都只能放下車簾退避三舍。
可司馬防沒有。他反而迎著肆虐的風雪探出身子,仿佛找尋什么似的左右顧盼。
“哎呀公子,您這是做什么!快回去坐著,當心受寒!”
“噓——”司馬防一手撐著門廓,一手抵著唇角做出噤聲的動作。他仿佛在搜索什么似的,目光隨著移動的視野四下張望:“有嬰孩在哭,快停車!”
隨從聞言心頭一凜。這可怖的荒蕪本就是亂葬之所,又逢上這天寒地凍的季節,哪還有什么活人?他更是無從聽見嬰孩的啼哭。卻只恐是公子受了驚嚇產生幻覺,亦或是青天白日便撞見了鬼。越想越是驚惶,他倒無端害怕起來,也未聽主命,只將馬車驅得更快了。
可司馬防卻清清楚楚地聽見了。在這茫然的天地之間,有纖弱迷離的嬰兒啼哭與風聲一同灌進耳朵。而馬車越是往前,哭聲就越是模糊,幾乎就要自他知覺之中抽離開去。眼見著就要離開這片無間地獄,一貫文弱沉靜的司馬防卻突然撲上前去,一把奪過隨從手中的轡繩將馬拉停。疾馳的馬兒受到驚嚇,慌亂地嘶吼著高高抬起兩只前蹄,險些將后頭的車駕與人都甩出去。駕車的隨從尚且驚魂未定,卻見司馬防已如無事發生一般向哭聲的方向尋去。漫天風雪遮蓋了他的背影,原本挺拔的身形在視野中竟被擠壓得孱弱而瘦削。
司馬防僅僅憑依著那宛若游絲的啼哭找尋著。那微弱卻始終不曾湮滅的哭聲揪著他的心,那其中有著新芽不愿被扼死于厚土之中的殷切渴望。這是對生命的期許,亦是對人間的留戀。那個哭泣的孩子或許不明白何為寒冷、何為傷痛,卻絞盡自己的力氣向天地求生。
終于,司馬防頂著肆虐的風雪,自一塊石碑后抱起一個仍在襁褓之中的女嬰。她的小臉已被凍得青紫,雙眼難以睜開,就連哭喊的聲音也漸漸熄滅。所幸那塊石碑替她擋住了大部分的風雪,裹緊身軀的布料姑且也還不算單薄。司馬防趕忙將其抱上馬車,不顧隨從勸阻,暫且擱下在洛陽待辦的公事,連夜趕回了溫縣的家里。
嬰兒獲救后便高燒了幾日。雖然只是受涼的癥狀,但大夫也說孩子太小,興許往后會留下病根。司馬防謝過大夫,在給嬰兒換上新襁褓時,自原本的舊布之中摸出一條寫有她生辰八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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