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4/4)
絹帶,卻未提及姓名,顯然孩子是被故意遺棄。司馬防于心不忍,便與夫人一同將其收養于府中,日夜照拂,視如己出。而待她長大一些,司馬防便親自教她讀書識字,與自己的親生兒子一般對待。他又擔心她體質虛弱,托人請了京中的高手來教她弓術,對這位養女的照顧可謂是無微不至。
“這十多年來,我無一日敢忘卻爹的恩情。”司馬弦的下巴抵著周瑜的肩頭。提及舊事,她的聲音有些微的沙啞。一晃十余年過去,司馬弦已由那個孱弱干瘦的嬰孩長成亭亭玉立的少女。她曾在無數個星夜合起雙掌,感謝著父親對于自己的救命之恩和養育之情,感恩府內上下對她的悉心照拂,使她的魂魄得以從地獄邊緣游回人間,似尋常人家的子女一般序天倫之樂事。
“……因此你思來想去,還是決定回家?”
周瑜問出這句話后,感到懷中的身軀明顯地顫抖了起來。他毫無責備之意,只是將她攬得更緊。這個平日里宛如野馬般桀驁颯爽、更如孤狼一樣決絕清冷的姑娘,此刻卻像是一只雙翼受傷的雛鳥,只瑟縮在他懷中舔著汩汩流血的創口。生于闊綽世家的周瑜自然不曾有過類似的經歷,可他卻何其感同身受,只恨不曾早日知悉這些過往,更恨自己未能說出只言片語來寬慰司馬弦。她的難處他都明白,卻始終不欲司馬弦離自己而去。他們更是清楚地知曉,此生只此一別,或許就再無相見的機遇。
“公瑾,你相信魂靈的存在嗎?”司馬弦輕輕退出周瑜溫暖的懷抱,手指繞過他的鬢發,看著雪光將他英朗的輪廓映照得通透明亮。
“我不信這些。”周瑜笑道,“但我卻時常覺得,你我或許本是同一靈魂。”
司馬弦望著周瑜的臉龐,他的笑容與言辭觸及她心底至為柔軟的地方。她亦不信所謂魂靈,卻也始終覺得他們之間仿若絲線連結,捆綁得緊致深刻。默契如此,早已難舍難分。而若是同一靈魂,定將永遠相愛。
“對不起,瑜哥哥,這一回我是定然要走了。”司馬弦也笑,那雙枯井般干涸荒蕪的眼中復又盈上溫熱的液體,恰如冰雪消融,只覺面前人的輪廓也逐漸模糊起來:“我會終其一生來喜歡你。但你不必等我,也無需等,只是往后你成親時……”
“別說這些。”周瑜打斷她的話,神情也在瞬間嚴肅了起來。這是他第一次在對話中打斷司馬弦的詞句。從前無論她說什么,他都會目光熠熠地認真聽著,即使那只是無關痛癢的玩笑。然而此刻的周瑜卻蹙起了眉,替司馬弦拭去自眼角滾落的淚水。她今日哭得有些多了,本是清澈靈動的眸中已然遍布血絲。周瑜不愿她哭,更不愿聽她親口說出這樣殘酷的話。
因為她在他心里,自始至終都是那般果斷瀟灑的巾幗模樣。
“你若再說這些,我可不打算原諒你了。”
周瑜嘆著氣,卻還是憐惜地捧著司馬弦的臉,附身在她唇角落下一吻。她的嘴唇冰涼,氣息浮動間,像是吻在細雪覆蓋的軟玉之上。
“什么時候走?”
“大哥的意思,是明日便啟程了。”
“大年初一,倒真是個好日子。”周瑜苦笑道,卻也帶著一半打趣的滋味,“明日,且讓我再為你撫上一曲吧。”
夜色漸深,空氣也較先前更冷,許是已到了后半夜。司馬弦抬起頭,看著天邊愈發深沉的顏色,雙足踩著積雪遍布的道路慢慢前行。從前結伴行走了千萬次的熟悉坦途,從三人的歡聲笑語到兩人的相伴相隨,如今卻空曠寂寥得只余一人。除夕夜的歡熙熱鬧盡皆褪去,各家的筵席也都悉數散盡,沉冷的街道在今夜顯得格外冗長無趣。天地都攪動于茫茫黑暗間,唯有一家仍然敞著門扉,溫暖的橘色燭火將階前積雪照亮,似乎始終在等待著誰。
司馬弦扶著院墻,被雪水泡得生冷的雙腳沉重如鉛。她走到敞開的大門前,遠遠地便瞧見了坐在庭前的青年。他雙肩落雪,指間握著一束新摘的紅梅,頎長身形籠罩在朦朧溫暖的燭光里。
“你回來了。”
司馬朗笑著,仿佛一切都已塵埃落定。
他向司馬弦伸出握著花枝的手,一枚嶄新的雪花悠然零落進紅梅的花蕊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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