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沙頭雨:余憑夜訪(2/2)
御前大侍,什么事情,能勞動他親自前來通稟?
春和有些慌了神,湊到宮云息身邊小聲問她怎么辦。
春和的擔心她是知道的,一來自己今日稱病,余憑怕是要試探虛實;二來,顏大人至晚不歸卻在她這里賞月飲茶,讓他瞧見難?;厝ゲ环A皇上。
宮云息下意識去看顏青平的反應,那人倚在綠綠淺淺一片花樹下頭,蒼青衣袍垂搭在肩,手里持著茶盅,閑閑散散一副情態(tài)。
兩人視線撞在一起,他朝她點了點頭,什么也沒說。
“請余公公進來?!?
“是。”
沒過一會兒,余憑踱著步子彎腰步進,他身上那件黑色侍官袍是前幾日新裁的,領口朱紅嵌絲泛著亮光,正是御前大侍才擔得起的服制。
他跪在花園外頭行了一禮,“小的余憑,見過東陵君,延陵君?!?
“余公公請起?!?
“謝過大人?!?
余憑起了身,躬著腰立在一旁,打發(fā)身后的小太監(jiān)們呈上十幾樣精雕木盒。
“陛下聽聞東陵君舊傷復發(fā),引得癥疾,心中十分掛念,特遣奴才前來問候?!?
余憑說著朝左退了一步,伸出右手指向兩排小太監(jiān)們托著的木盒,
“這些傷藥皆是往年伽南司所呈,四境藥石無出其右者。陛下說還請東陵君斟酌著用,如若有能對癥的,就再好不過?!?
余公公袖口露出半截手腕,隱約能看見串紅石頭的手串。春和眼尖,瞧見之后皺了皺眉頭。
待子淇引著那一行奉禮的侍官下去。余憑將拂塵放在身側(cè),跪在地上從懷里摸出明黃色的帖子,
“這月十五,陛下邀朝中親貴齊聚宮中,特遣奴才專程為三君送上請?zhí)?。還望東陵君與延陵君兩位大人,切莫推辭?!?
說罷,請春和遞了請?zhí)?,自個兒俯下腰磕頭行禮。
說來也巧,就在他收手起身那一下兒,手上那串石頭被地上的樹枝掛住,“啪嗒”一聲,斷了。
幾塊色澤鮮紅透亮的紅石頭與用來做嵌飾的黑玉珠都落在鵝卵石上,發(fā)出噼噼啪啪的聲響。
余憑老道,此情此景也不慌神,朝著前頭磕了個頭,自罵道,
“奴才該死,驚擾了二位大人。還望大人恕罪?!?
“無妨。春和,扶余公公起來?!?
“余公公這幾塊雞心血皆是上品,想不到,公公也愛玩這些?”
顏青平耽于巖茶久未開口,開口卻是為了幾塊石頭。
“奴才惶恐?!?
余憑循著聲音,朝花樹底下坐著的顏青平拘了一禮,
“奴才少時有幸得遇一位玉石行家,得此手串全因行家眷顧,實在算不上愛玩。”
“哦?什么樣的行家?”
“是位懂石頭的行家,形狀、成色、效用,他皆通透,不僅如此,還總親自去挖了璞石回來自己打磨,看石頭看得很準,從未失過手?!?
“玩石頭的行家遍地都是,看不走眼的倒真沒幾個。余公公所說這位想來厲害,擇日介紹給我如何?”
“還望延陵君恕罪。奴才說的這人,大人已見不到了?!?
“怎么,他死了?”
“雖還未死,也與死無二致?!?
余憑聲音沉沉,垂著眼睛辨不清神色。夜風陣陣,吹得墻上草木之影都跟著晃動。
“罷了?!?
顏青平不知從哪兒拿出一對兒碧綠色的玉玦,
“公公既好石頭。這對兒綠玉髓賠給公公,掛在腰間安穩(wěn),也省得再給碰碎了。”
“奴才雖愚鈍,也知綠玉髓之金貴,實在不敢……”
“拿著吧?!?
“奴才,多謝延陵君恩賞?!?
余憑跪地謝了恩,挑起燈籠,正準備轉(zhuǎn)身朝花園外頭走,突然聽見身后顏青平的聲音。
“余公公這么晚出宮送旨,不怕夜路難走嗎?”
余憑立在原地,躬著身答,
“奴才打著燈籠,把路照亮,就不難走了?!?
“可這路上,有燈籠能照亮的,也有燈籠照不亮的,公公不怕?”
“大人,既是打著燈籠也照不亮的東西,奴才怕也無用,只受著便是了?!?
這樣的回答,他不是第一次聽見。很多年前,有個人央他夜里一起去云水湖的岸灘上尋寶貝,也是這么對他說的。
他知道余憑口中那個玩石頭的行家是誰了。
那個行家,他也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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