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不是阿姨,是媽媽(1/3)
空教室的集聚,緩和了整個村子緊張的生活氛圍,那片籠罩在村莊上空的烏云消淡開來。老人們慢慢開始敢于面對關于六哥的死的話題。
有人說,六哥的死是一個意外。咱村里的娃,哪一個不是從小在水里戲水長大。小時光著屁股在渠溝里打滾,沾一身稀泥巴漿;大一點,在池塘里抓魚戲鬧,一手抱一條大魚在懷里,一手攥著衣褲,光著身子興滋滋地往家跑;再大一點,在資江河里擊水,在中流與來往船只賽跑。可未曾有娃在水里淹死過。
有人說,六哥的死是死于他的太頑皮。只是因為在上個學期,正上二年級的六哥將三年級的一對雙胞胎兄弟暴揍,還在他們的書包里撒了一泡尿。為此,雙胞胎的奶奶來二奶奶家討公道,可反被六哥掄著棍子惡狠狠地擋在了門外。那時六哥還不到九歲,正因為這小小年紀,所被村民們套上了“調皮搗蛋”的字眼。其實,那次六哥是為了護我和七七,才有了過份的舉動。雙胞胎兄弟經常欺負我和七七,常常在我倆的身后用力拉我們的小辮子,小小的身子總被拉翻倒地。恰巧,那次被六哥撞見了…這是六哥在面對二奶奶嚴厲訓斥時,說出的緣由。也是后來我上三年級時的一個晚上,在院子里納涼時,奶奶哭訴著告知我和七七的事。
還有人把六哥的死,歸結于命運。命里有的終會來,命里無的莫強求。奶奶和二奶奶也認定了這是命運的造化。
把一切歸結于命運,一定程度上可以說是人在傷痛絕望后求生的欲望,企圖試著忘掉傷心的過去開啟新的人生征程。生活得繼續(xù),生命才能延續(xù)。一路走來,所經之處,斷臂懸崖,荊棘叢生。只要越過了,無論是以何種方式逾過的,縱使傷痕累累滿身結痂,前方的路依舊會在,曙光終究回灑在你疲倦的淚眼上。正如奶奶勸說二奶奶時說的話:咱得活著,活著才會有路子。
屋內團團熊火,我和七七在懷里安然熟睡。屋外寒風呼嘯,后山半腰上的那黃土堆下的六哥是否在瑟瑟發(fā)抖?一抷黃土,一捧青灰。黃土堆下年少的肉體早已腐爛,可你曾見過它上面在漆黑的夜晚里噴出的團團鬼火?寒風呼嘯出山谷,嗖嗖越過山頂,它急著向全世界的人們講述這年少生命的悲劇故事。
這年少生命終止的來由,也許常年身在他鄉(xiāng)的年經爸媽們更清楚明了。
窮鄉(xiāng)僻壤,祖祖輩輩在黃土地里刨日子。一家家爛包的光景,一天天清苦的日子。也許吃得飽,穿得暖,但錢財都是囊中羞澀。隨著改革開放,一群群年輕人爭先恐后地外出打工,整個村莊人便都掉進錢眼里。一個個年輕人在城市里開了眼,就再也沒打算把眼睛閉回去。于是,村莊就變成了空巢,只有老人與孩子在村里孤獨地棲息。一個個留守老人,一群群留守兒童。面對繁重的農活,缺失了年輕的勞動力,老人們又多了幾份沉重。更別提對孫子們無微不至的照顧了。沒有過多的余力以至照顧不周,或許是爸媽們對“六哥的死”的理解。
說錢是萬惡之源,太片面性。錢不是生活的全部,但生活的的確確離不開錢。人就是一個矛盾體,常常顧此失彼,也往往很難斷定是該取還是該舍。也許正因為矛盾,脆弱的人類才有了頑強的生命力。經過勝敗,經過榮辱,經過痛哭流涕,經過喜笑歡悅,人終會找到一種屬于自己的生活方式。這一歷經過程,只是有的冗長罷了。
春夏秋冬輪回。冬季是嚴寒而漫長的,但卻是這村莊最殷切的渴望。
游子背上離家的包,故鄉(xiāng)從此只有冬。年復一年盡如此。大山口,籬笆墻,逝去童年,老了爹娘。在冬季,一家人才能團聚,才有了片刻的歡親。
臨近年關的日子里,不時有老人拉著小孩在村口張望。遠處的路上是否有扛著大包小包的身影?那身影又是否是我家兒子兒媳?盼星星盼月亮般終于歸來,擁著兒子拉著兒媳笑開了花,甚至有些笑著笑著盡流出了淚。
“媽”“媽…”門外一聲接一聲急切地喊叫。接著幾個提著大包小包的人進了院子。
院子里就我和七七倆人。我倆呆呆地望著進來的人,二男二女。他們一個個放下手中的包,愣住了。
“回來了…回來了。”奶奶跟二奶奶匆匆從院門進來。她們去村口接爸媽,在隔壁家拉了會話,與爸媽們錯過了道。
中間的一個漂亮女人向我張開雙臂索抱。我驚喜又害怕。她那雙大大的眼睛發(fā)著光,跟黑夜里手電筒發(fā)出的那束光一樣,對著眼睛,格外地刺眼。可又像冬日里的太陽,柔和溫暖。
我眼神躲閃,身體也不自主地游離到奶奶的身旁,抱住奶奶的大腿,躲在奶奶的身后。
“叫媽媽,去讓媽媽抱抱。”奶奶揪我。
“來,讓媽媽抱抱,看我崽崽都長這么大了。”女人走近了。
我卻哇哇哭了…
女人尷尬地縮回雙手,紅了臉。
跟我一起哭的還有旁邊的七七,她也是面對一個陌生女人的索抱,又驚又喜,不知所措。
在此之前,我們成百上千次地叫出“奶奶”兩個字,各種語調,配有各種表情,卻從未有一次清晰地叫出“媽媽”兩個字。別說身前的陌生女人,連媽媽這個字眼都是如此地陌生。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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