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5章 色誘(1/2)
從治喪日始,昭德寺法事也已經持續了十余日,除寺內僧人之外,宮廷又在京都各大佛寺詔集了不少僧人為大行皇帝誦經超度,縱然日日哭喪禮結束之后,都有不少王公貴族仍要來此焚香禮敬,以示自己對君帝駕崩的悲痛之情以及耿耿忠心,可做為大行皇帝手足兄弟理應最為悲痛的晉王殿下,卻是第一次涉足此間,這不免引起了許多僧人的關注,雖不至于爭先恐后圍觀奉承,可也少不了暗暗打量,但見一個挺拔英武不同尋常的少年,單就五官而言并沒傳言中的暴戾之氣,只是冷沉的容色越發襯托出眉目幽黑,四顧時睛光如箭,以致那些原本意欲上前見禮的達官貴人顫顫兢兢,最終也只能敬而遠之。
可憐主動跟隨前來的趙國公賀汾,不得不陪坐左右,卻一個字也不敢多講,生怕一不心小就觸怒這位,可他因為連續十日的哭喪禮本就疲勞不堪,這時卻不得不打起精神正襟危坐,心里難免有些如坐針氈的焦灼感。
他與汝陽王賀淇乃一母同胞,比賀燁不過年長兩歲,可正因為他與晉王殿下年歲相近,所以才被兄長囑令主動攀交,賀汾雖是皇族宗室,然而生性柔弱,原本就對“盛名在外”的晉王殿下心懷畏懼,得此任務后更覺苦不堪言,不過長兄連連安慰:“又不是真讓你與晉王燁交心來往,只不過做出意欲親近之勢而已,最好是在治喪期間與之較多接觸,看人眼中似乎同出同進忽而親厚,就算完成使命。”
賀汾只好硬著頭皮上陣,可努力了十余日,晉王殿下卻始終對他不冷不熱,也就只有今日,在他死纏爛打之下,才終于獲得同往昭德寺的資格。
不過賀燁依然是話也不愿多說一句,周身散發的寒氣比這陰冷之季更加滲人,就說眼下,不過只是閉目跪禱,看都不曾看他一眼,賀汾仍覺如芒在背,倏忽間就已冷汗淋漓。
殊不知賀燁這時也在一片嘈嘈誦經聲中昏昏欲睡,他這人從來不敬鬼神,是以也從不迷信佛道,倒不是說晉王殿下已經超脫到了以為此時絕大多數“凡俗”信奉的鬼神皆為子虛烏有的地步,只是他固然相信人死后仍有亡靈存在,可生死殊途就此永隔陰陽,終究是各自相安再無交集。
就像多少年來,相繼而亡的父母從來不曾再現英靈,給予安慰,給予撫恤。
他的兄長已經崩逝,縱然在天有靈,也只是在他看不見也不能接近的地方,給予默默的關注而已。
永遠不會再對他噓寒問暖,不會再與他把酒交心,不會在半醉時追思那個愛慕的女子,縱然當著他這個弟弟的面也毫不掩示悔愧難安悲痛欲絕,也不會再因為他不思進取不敬師長而揉著眉心嘆息,卻終究硬不起心腸責備,當他對某個心懷不敬者大打出手時,又再無兄長毫不猶豫的出面庇護。
這些他注定永遠失去了,不是這些僧人道士誦經念咒就能重新獲得。
只是在他心里,永遠有一個溫柔的角落,銘記著兄長的音容笑貌,默默懷念著,感激著,直到有朝一日,他也同樣魂飛魄散,到時九泉也好天宮也罷,相逢一笑,擊拳相擁,生死之別的多少悲痛,就此不值一提。
以亡靈的形態重逢,從此笑看世間百態,那些距離他們已經極度遙遠的喜怒哀樂,這才是賀燁內心固執的信仰。
阿兄,你已得解脫,而我,也不會辜負你之殷殷寄望,數十年后久別重逢,我不會愧疚,而你也應當再不會那樣郁卒。
所以,我不會因為痛失唯一親人前程艱險而悲觀厭世,阿兄,我受人庇護實在太多,你在天有靈,看我從現在開始,如何自保與反擊。
我會好好活著,縱然只能暫時忍辱,可總有一日,會達成你我心愿。
祖輩創建這個國度,又由阿兄交托予我,我不會看他毀于奸邪之手,阿兄未能完成之事從此是我賀燁使命,所以,阿兄不用再愧悔難安,你要笑著,在我如今雖不能進入,卻終有一日成為歸宿之地,等我。
賀燁一直閉著眼,任由耳畔誦經之音連綿不絕,端坐巍然。
直到聽見一個小心翼翼諂媚躊躇的聲音——
“大王,實不該攪擾大王追悼先帝,可實在是有要事……還望大王隨在下往少陽院一行,有重要之事……”
是盧銳總算磨磨蹭蹭趕到,開始他語焉不詳的計劃。
料敵既中,晉王自然配合。
于是冷冷睜眼:“滾。”
盧銳滾得飛快。
但趙國公顯然不能領會盧銳的意圖,心說既然已經達成與晉王“同出同進”頗有交誼的假象,已算不負兄長所托,他是真不愿意再與活閻王多待一時片刻,偏偏盧銳“語焉不詳”導致太后怪責晉王傲怠的計劃又是突然而生,并沒機會與賀汾詳細溝通,賀汾在明知榮國公一支已經投誠兄長的情況下,自然以為盧銳同樣熱衷于攀交晉王,若他既能相助同黨,又能擺脫晉王,怎么看也是兩全俱美之事,于是壯著膽子規勸。
“大王,盧八郎明知大王今日前來昭德寺悼念先君,卻仍來攪擾,難說少陽院中是真發生了意外也不一定,眼下治喪之期,為防節外生枝,大王還是當去看上一眼為妙。”
賀燁卻在喝退盧銳之后,重新恢復了閉目靜坐的姿態,聞聽賀汾絮叨,眉心一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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