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花開堪折直須折(三)(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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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日黃昏時分,竹影從慕王府帶回來四名大夫,皆是房州乃至舉國的醫中圣手,只是比起當世三位神醫,還是差了許多。
云辭情知這一次慕王賣了自己極大的面子,為全禮數,他命竹影回云府挑了兩柄祖上珍藏的絕世名劍,送去慕王府以表謝意。
慕王出身軍中,愛劍成癡,也算舉世皆知。
此后,云辭將出岫交給別院的奴婢照料,自己則與四位大夫一同關在屋內,商討治療時疫的方子。防治防治,如今云辭研究的法子,只防不治,對于出岫這種已感染上時疫的患者,收效甚微。
幾乎是一夜不眠不休,挑燈研究,幾位大夫才與云辭達成共識。竹影匆匆捧了藥方去置備熬藥,云辭則不顧眾人反對,執意前去探望出岫。
一探之下,驚怒非常。出岫的臉色已不是緋紅,而是處于高燒昏迷之中的不正常紅暈,渾身滾燙,猶如炙烤。云辭深知,出岫若再這般燒下去,即便性命救了回來,只怕神智也要燒壞了。
幾乎是當機立斷,云辭命竹影回云府地窖,將成塊的凍冰搬運過來。時值四月,天氣漸熱,凍冰在搬運過程中融化不少,可即便如此,聊勝于無。至少,那融下的水也是涼的。
男女授受不親,云辭終于退出屋子,只交代侍婢一遍一遍用冰水為出岫擦拭身子,再將凍冰擱置在床頭與床尾,務求能讓她的體溫降下來。
如此忙碌了一個白天,又配合著新研制的藥方,出岫總算退了高熱,改為低燒。云辭雖口中不說,可那神色仍舊泄露了無比的擔心,期間遲媽媽代表太夫人前來傳話,也等了半晌,才得到云辭的召見。
“太夫人說,還得您回府里主持大局,一味守在別院也……”
遲媽媽的話尚未說完,已被云辭打斷:“府里有母親坐鎮,絕無閃失。遲媽媽回去罷,多說無益?!?
云辭自小由遲媽媽照料,對她甚是尊敬。這也是生平頭一次打斷她的說話,令遲媽媽很是訝然??烧蛩强粗妻o長大,也深知他的脾性,情知多勸無用,只得依言返回云府。
又過了一個時辰,淡心遣人來傳話,道是二爺云起園子里的玥鞠也染上時疫,只是她沒有出岫的好命,尚未等到施治已香消玉殞。
云辭聞言,只沉吟了一瞬,沒有表態。
時辰一點一滴流逝,又是一個黃昏來臨,云辭知道,這一晚是出岫最為兇險的時候。熬過去,她會漸漸好轉;熬不過去,她的下場會同玥鞠一樣。
云辭一直等在出岫門外,目不轉睛地看著夕陽,只覺自己的心也如同即將到來的黑夜,深沉而不見底。
“吱呀”一聲,房門開啟,一個小丫鬟拎著茶壺從屋內走出來,動響喚回了云辭的心神。
“不是教你用冰水給姑娘擦拭嗎?你拎著茶壺做什么?”竹影不等云辭開口,率先問道。
小丫鬟被這冷冷一問嚇得有些結巴,磕磕巴巴地道:“是……是方才……姑娘說要喝水……奴婢才……”
“胡扯!”竹影厲聲斥道:“她又不會說話,怎可能開口要水?”
“不會說話?”小丫鬟很是詫異:“不是啊,方才姑娘口中呢喃著要喝水,奴婢見屋內的茶水都涼透了,才想著去廚房倒一壺熱的……”
她話還沒說完,云辭已亟亟打斷,命道:“你去罷。”說完亟不可待地看向竹影,神色之中是隱隱的驚喜。
竹影立時明白主子的意思,連忙推著他進屋,剛在屋內站穩腳跟,卻聽云辭忽然命道:“你出去!快!”
竹影一愣,瞥見屏風上搭著的女子衣衫,有些恍然,連忙眼觀鼻、鼻觀心地退出門外。
云辭自行滑著輪椅來到出岫榻前,但見她兩截皓腕露在薄衾外頭,香肩也隱隱顯露,玉頸上系著的肩帶清晰可見。那盈白的雪肌因燒熱而泛紅,見者堪憐。
是了,要為她擦拭身子,必是要解開衣衫的,倒是他關心則亂,唐突了。
在云辭心里,已將自己當成醫者,是以此刻,他并不覺得應當回避。但竹影不同。
云辭俯身靠近出岫,試圖得到她的回應:“出岫,能聽見嗎?”
榻上的女子猶自緊閉雙眸,長睫在眼簾下映出一片小小陰影,顯得楚楚動人。云辭見得不到回應,也不氣餒,這般問了三遍,忽然聽到一聲細弱蚊蠅的“嗯”。
只這一個字,在云辭心中已猶如天籟!他未曾想到,這一場來勢洶洶的時疫,竟是令出岫開了嗓,能開口說話了!云辭只感到心中安慰些許,不禁握住她的手,低聲道:“你既能開口出聲,這時疫也定能扛過去。”
他不停地對她說話,感受著她逐漸降下溫度的肌膚,心中的期待一刻強過一刻。他的眼神在她面容之上流連不去,忽然,眼風掃到了她雙臂之上的疤痕。
一道一道遍布雙臂,細密而深刻,仿佛是被尖銳的利器所劃傷。云辭久病成醫,已能分辨出這些傷痕存在多久,再細推時間,心中也猜出個大概。
他輕輕撫摸那些疤痕,只覺每一寸痕跡也同時烙印在自己心底,疼痛不已。
很想對她再說些什么,可縱然千句萬句,此時此刻竟都被這些疤痕盡數擋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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