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部尚書錢謙益來了也不敢對老夫如此言語，你區(qū)區(qū)六品小吏倒是硬氣。”俞大猷不茍言笑。
    “羅教怎么被你弄沒了，老夫可以不知道，但山陽與富春的亂民老夫殺定了。”俞大猷說道。
    胡都堂在世時曾言，浙江若要大治，左右離不開“規(guī)矩”二字。
    胡憲宗遇刺后，俞大猷夜深人靜時總在思索何為規(guī)矩？
    他苦思冥想了兩個月，終于理解了，規(guī)矩便是大明皇朝律例，凡觸犯律例者，罪不容赦。
    因而巡撫趙吉真想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而他俞大猷偏偏不，失了規(guī)矩既是胡都堂最大的死因。
    俞大猷自然知道富春與山陽的地主豪紳不是什么好東西，但他更不能讓山陽富春兩縣亂民重蹈覆轍。
    俞大猷定了定神，看著朱厭又說道，“料想你會說什么趙中丞已經(jīng)答應(yīng)過你，可老夫卻未與你許諾。”
    總督衙門與巡撫衙門互不隸屬，俞大猷更在官階上壓過趙吉真一頭。
    “所以，想老夫網(wǎng)開一面，還是免開尊口吧。”俞大猷悠悠道。
    朱厭聞言也不惱怒，似乎早猜到了俞大猷會這么說，“俞總督已然斷了下官的后路，可下官穩(wěn)坐大堂，在此靜候也不是全然沒有準(zhǔn)備。”
    朱厭說著從袖口掏出一卷信紙遞給俞大猷。
    “這是什么？”俞大猷并未伸手去接。
    朱厭也未在意，將信紙放在桌上，“總督大人一看便知。”
    “故弄玄虛！”俞大猷抓住信紙，冷冷看了朱厭一眼。
    朱厭大剌剌坐回太師椅。
    俞大猷反復(fù)翻看信紙，而后啪的一聲將信紙拍在桌上，“你什么意思？給老夫看這些？”
    這動靜把一旁的劉驁嚇了一跳，劉驁趕忙拿起信紙一目十行。
    這是……浙江道各府商會成員的名單？朱大人為何會拿這東西出來？
    “朱大人，您這是何意？”劉驁輕聲道。
    俞大猷總督現(xiàn)在可是冒著煙的火山，隨時都有爆發(fā)的可能，可朱厭莫名其妙給出了個浙江商會名單，弄得人一頭霧水。
    “這些人便是下官交換山陽與富春亂民的籌碼，不知俞總督意下如何？”朱厭問道。
    “你到底什么意思？”俞大猷拍案而起，他平生最恨謎語人。
    朱厭卻笑道，“下官且問總督大人，要誅殺山陽富春兩縣的所謂‘暴民’，可由大人一人決斷？”
    俞大猷不假思索道，“老夫奏請陛下，內(nèi)閣擬旨批復(fù)自然可殺！”
    “若陛下不同意呢？”朱厭追問道。
    不同意？陛下怎么可能不同意，殺害地主豪紳之舉會動搖大明皇朝國本，陛下若不同意，內(nèi)閣三大首輔豈能罷休？
    “誅殺亂民，陛下焉能拒絕？”
    別看俞大猷整日帶兵打仗，但他胸中溝壑，腦中經(jīng)緯亦是不弱。
    “若在平日總督大人這話下官自然信服，可惜……而今國庫空虛，亟須填補(bǔ)虧空。”朱厭慢悠悠道。
    俞大猷被說懵了，朱厭什么意思？
    不是在聊亂民伏誅的事情嗎？怎么扯上國庫虧空了？
    “你到底是何意？”俞大猷板著臉問道。
    嘰嘰歪歪，半天說不出什么，此人若放在軍中，定要打他三十軍棍！
    “浙江乃富庶之地，但自神隱三十一年后，向國庫上繳的稅賦卻在逐年遞減，至神隱三十四年已不足百萬兩。”朱厭不緊不慢道。
    俞大猷心急如焚，這小子到底想說什么？
    “總督大人要?dú)⑷耍鹿賲s要救人。”朱厭坐起身來看著俞大猷，清了清嗓子又說道，“總督大人可以給陛下上書治罪，下官自然也可以上書求情。”
    “就憑你和這些人？”俞大猷回過味兒來。
    朱厭是想攜浙江商賈逼迫朝廷？但浙江商賈大都站在被害的山陽富春豪紳這邊，怎么可能幫朱厭說情呢？
    “總督大人可不要小瞧這些人，他們可都是腰纏萬貫者，陛下最愛。”朱厭樂呵呵說道。
    “你若真是打得這等主意，老夫勸你早死了心的好。”俞大猷不屑道。
    當(dāng)朝陛下最重法度，斷然不會看在浙江富商們的臉面上網(wǎng)開一面。
    “總督大人安心，山陽富春之事讓我們拭目以待吧。”朱厭柔聲道。
    俞大猷聞言起身，不想在與朱厭糾纏，畢竟朱厭只是區(qū)區(qū)工部小吏，和他多費(fèi)口舌也無甚用。
    “你小子能誅滅羅教妖邪，也算是個人物，只可惜眼界太窄，日后若想通了，盡管來軍中找老夫。”俞大猷隨口說道。
    雖然朱厭并未言明如何消滅了羅教妖人，但俞大猷依然肯定朱厭的本事。
    “老夫明日便會上奏朝廷誅殺山陽與富春暴民，你若還有什么本事盡管使出來，看看能否擋住老夫。”俞大猷扔下一句話轉(zhuǎn)身離開。
    朱厭會心一笑，俞大猷此言算是挑釁，也算是提醒。
    俞大猷終究是武夫思維，根本不知道自己接下來究竟要干嘛。
    “總督大人慢走，下官送您。”劉驁滿臉賠笑。
    雖然朱厭與俞大猷不歡而散，但終究是沒打起來，這結(jié)果已經(jīng)很好了。
    俞大猷前腳出門，方靜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