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過年(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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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場接一場的大雪牢牢地封住了菜子溝,站在下河院高高的屋頂上,積雪如同厚厚一塊毛氈,把山和溝,樹和地蓋在了一起。溝里高高矮矮的泥巴房,這陣兒全成了一個個雪疙瘩,錯綜起伏,雜亂無序地耀白著人的眼。
這雪,既是來年的福,又是今冬的害,它讓整條溝變得鴉雀無聲,仿佛冬眠了般。
東家莊地一片子急,大雪封了山,人和馬的腳步都受到威脅,許多該做的事不得不停下來,里面的東西出不去,外面的銀子也就進不來。這一溝的人,不是蒙住頭睡大覺能睡得過去的。最要緊的,是得去一趟涼州城。
馬上要進臘月,一溝的人要辦年貨,院里的東西不多了,那還是娶媳婦前置辦下的。再說也要看看涼州城,有啥花哨貨,好買了讓溝里人開開眼界。在如何讓溝里人開心的問題上,東家莊地有與眾不同的想法,銀子要掙,人心也要掙,雖說溝里人總是欠他的,可讓他們過一個好年還是很重要的。唯有讓他們過好年,來年的日子才能踏實。況且雪這么泛,開春免不了又要開荒置地,那可是件苦事兒,也很是件開心事兒,想想,打他當上東家,這溝里,一年年的,眼看著讓他開到了四十里處,下河院的地比他爹手上多出了兩倍,安置的人家也翻了一番,那些個來自四鄉八野的逃難者,一進了溝,就再也不想走了,攆都攆不掉。真可謂雪養溝,溝養地,地養人。這一眼的白,來年又是一眼的菜子。一想菜子,東家莊地的心就沸騰了。
日子定下后,他把管家六根叫了回來,開口便說:“我要出趟門,白日里你在油坊,夜黑里住院里,兩頭照管著。”
管家六根點頭說是,跟著又問:“跟誰去?”
東家莊地默盯了會兒六根,忽然問:“你說誰去好?”
管家六根先是不做聲,同樣的目光盯了東家莊地一會兒,想了想說:“院里是沒人的,要找也得到溝里尋。”
“誰?”東家莊地緊跟著問。
“日竿子。”
日竿子就是六根那個堂叔,當年在下河院放過牛,后來不放了,租了地種。管家六根溝里就這一個親。
“他去能做什么?”東家莊地點了煙,裝作漫不經心地問。
“裝車押車,路上做伴。”管家六根顯然早就謀劃好了,一氣說了日竿子不少好處。
“先這么說下,走時再定。”東家莊地沒給六根死頭子話,但也沒駁他臉面。管家六根當夜便去了日竿子家,先透了氣,日竿子忙讓老婆熬茶,一口一個侄,叫得親熱。茶熬好,叔侄倆暄到了正題上。
“命旺有救沒?”日竿子問。
“怕是有。”六根答。
“沒別的招?”
“沒。”
屋子里靜了許多。喝茶的聲響一起一伏。
“那得想法兒。”日竿子說。
“得想法兒。”六根說。
“要不?”日竿子不說了,眼睛盯住六根。
“不行。太明了不行。”六根直搖頭。
“弄殘他老不死的,斷條腿或讓他啞巴了。”
“我再想想,再想想,這事兒不做便罷,做就得做好。”六根顯然還是缺少信心。
“你呀,都幾年了,還是硬不了心。”日竿子有些失望。
老婆咳嗽了幾聲,知道來人了,一定是中醫李三慢。兩個人忙端了茶,高聲暄談起來,說的是過年的事。
日子定在二十八,走時卻提前了一天。東家莊地沒叫日竿子,叫的卻是老管家和福。粗粗算來,東家莊地沒進和福院子也有五六個年頭了,院里的樹都能當椽子了,當年才有指頭粗。石頭都攆上他爹了,眨眼間就長成大小伙。東家莊地摸摸石頭,問:“你爹哩?”
老管家和福聽見是東家的聲音,一個蹦子打炕上跳下來,顫著嗓子就喊:“你咋個來了,你咋個親自來了么?”東家莊地邊瞅屋里邊說:“不能來?”
“天呀,看你這話說的,快上炕,快上炕么,脫啥鞋哩么,上,上,上。我的天爺呀,你咋個不帶個信哩?”
東家莊地堅持著脫了鞋,一屁股坐炕惱里,望住和福。和福叫女人熬茶,“快熬么,磨蹭個啥,你看來的是誰。”
女人提著茶壺,激動得淚溢了出來。和福罵:“淌個啥尿珠子么,也不怕笑話。”說著話自個眼里竟也浸了淚。
半晌后東家莊地說:“你還是那么硬朗。”
“托你的福,還行,屋里地里的,都還能折騰。你哩?還順心么……”
東家莊地嘆口氣,暄談了幾句,這才提起去涼州城的事。
“能成么……我……能成?”
“咋個不成,除非你不想。”
“喲嘿嘿,不想?你快喝茶,走,走,你說咋就咋,只是做夢哩,還能跟著你上城,喲嘿嘿……”
老管家和福確實沒想到,東家能進他的門,還能叫他跟著去涼州城。莊地走了許久,兩口子還當做夢似的,一個問一個:“真的么?真的叫去?”直等弄明白是真的,和福哇的一聲,哭開了。
老管家和福是讓東家莊地從下河院趕出來的。事情過去這么多年,和福想起那個早晨發生的一切,忍不住還會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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