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雪滿長安道(2)(1/2)
?院里靜悄悄的,與外頭的吵嚷形如兩界。著形制官服的人肅立排開,打我進了門,他們便沒再看我一眼。他們也不進來,卻阻隔著瞧熱鬧的百姓,也不讓他們進來。
我回身望去,厚雪將院基青磚都遮蓋得瞧不見了。緞似的雪層還印著我的腳印,小小的,淺淺的。從門口一直拖到我的腳下。
我的家,不似從前熱鬧了,嬤嬤沒有喊我吃飯,屋里也沒有炊火的香味兒。好似跟從前不一樣了。
昨兒還好好得吶。
我想喊嬤嬤,告訴她我回來了。可是喉嚨里啞啞的,我卡了卡,還是沒有喊出來。好像有什么力量在牽引我,叫我不要喊。
我再看了眼院里鍍銀的積雪,然后,回頭便鉆進了屋。
雪水將嬤嬤納的小棉鞋浸透了,方才野在外頭還不覺寒,這一時手腳停了下來,已覺有些冷了,腳下更是癢絲絲的,像有無數條小蟲兒在爬、在鉆。
我彎下腰來,索性將小棉鞋摘了,提在手里。
堂屋里有燭光,亮堂堂的。還有細碎的人聲——我想推門,喊嬤嬤餓了,叫嬤嬤去弄吃的。
就像以前無數次重復過的動作那樣。
但這一回,不知為何,我沒有喊。
仿佛命運在那一瞬收勢。
真的在那一瞬,完全不一樣了。
我聽見艾嬤嬤的聲音,還有乳娘的聲音。有輕微的嘆息,在空氣中暗翕。我伏在門上,扒著漏口,那聲音便更清晰了。
“原以為一輩子便這么過去了……”嬤嬤在嘆氣。
我的乳娘說:“八年了,出來了沒成想還能回去,這一天,當年夜盼日盼,可總算來了。人卻老了,腿都邁不動了,沒了這心子再回去勾算,怕保不住丫丫好好兒活。”
“哪里的話,丫丫是咱們的命,算不動了也得算,一步一步,磕著也得給丫丫鋪一條平路來。這一朝回去,誰若是敢害咱們丫丫,拼了命也不能答應!”艾嬤嬤又是長長一聲嘆,她疼我,寵我,說這話呢,怎么叫人眼里酸酸的?
我杵在那里,像被什么固住了,不肯推門進去。
嬤嬤和乳娘在說甚么呢?我怎一句也聽不懂?
“這一天早是來,晚也是來,東宮長大了,是他執意要將丫丫接回去,為這,君上惱怒不知幾回數……丫丫回去后,君上不疼不寵,日子怕是不好過。”
乳娘在抹眼淚,聲音也哽塞了:“丫丫恁命苦,他到底還記著丫丫的壞處,孩兒長這么大了,見也是不肯見。”
艾嬤嬤忙捂乳娘的嘴:“唔!是不要命的!編排君上的話,能出?外頭站著多少禁內人?!你膽兒也忒大!”因說:“有這當兒的功夫,不如多收拾個包袱,也該為丫丫打點打點,莫回了家,去了那道高墻里頭,反不慣了。”
乳娘忍不住抹起淚來:“家去也未見得好!那里頭是人住的么?莫吞了咱們丫丫的骨、啖了咱們丫丫的肉,到時,咱們悔也晚啦!”
我那時小,并不明白乳娘與嬤嬤在說些甚么。只記得她們哭天抹淚,是一副不歡喜的樣子。嬤嬤不開心,乳娘也哭,我便也不開心。
我扒著門口探一會兒,便覺無趣了。只想推門進去,抱抱阿娘,在嬤嬤的懷里撒嬌,告訴她們,丫丫不怕外面的執戟黑面神,丫丫討厭他們,要把他們趕走。
可是阿娘又在哭——
“這么多年,逐放在外,過得挺好,既不愿見了,此時又何苦再輾轉?丫丫長得可好,丫丫在外面長得多好——那鬼地方,索了丫丫生娘的命,也要二丫不能活么……”
“別渾說,”艾嬤嬤阻了阿娘,“她是去好地方,去她來時的地方。可總算要回去啦!八年了,八年了……東宮都長大了。”
嬤嬤流下了眼淚。
“虧是東宮長大啦,不然,那主兒能想起咱們二丫?多好的娃娃,嫩白嫩白的,可俏,君上便這么瞧不上。”
“……丫丫眉眼與故主有幾分似,真是愈瞧愈愛,愈瞧……也愈發悲傷了。哎呦,二丫子,你怎在這兒?乖乖喲!提著棉鞋……?要命的,雪水都浸濕啦,腳丫子冷不?二丫子!”
我吸溜著凍傷的鼻子:“阿娘,你揍我不?”
阿娘抽了抽鼻子,一把將我攬進了懷里。
“乖丫子,明兒有人來接,咱們家去。”
阿娘抽噎著,肩膀在起伏。
“阿娘……”我困了。
執戟的黑面神在宅子外頭守了一夜,長安的百姓趕早兒又來瞧熱鬧。門口倒是極熱鬧,嘰嘰喳喳麻雀趕趟兒似的,阿娘煮了好粥開著廳門喂我,阿娘極耐得住,也不問我外頭是甚么個景況,我倒心虛了,晃著兩條小腿兒用嘴接過阿娘遞來的粥勺:“阿娘,這回真不是我!我也不知他們怎愛堵咱家的門!我和二毛都好久不做壞事啦!“
阿娘沒睬我,只喂粥。
“阿娘,昨兒你不高興啦?”
阿娘一撇頭,還是沒理我,眼睛卻紅紅的。
我一下從凳兒上跳起來,輕輕摸摸阿娘的臉:“阿娘,你別難過,以后丫丫再不干壞事啦。……也不帶二毛干。”
阿娘看了我一眼,緩緩才喊我:“丫丫。”“嗯。”我應。阿娘瞧得我好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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