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四十二章 云樹之守(2/3)
足以看清和確認。高興、欣慰、痛快也都是真的,糅雜在一起蓋住最底下深重的決絕——這一刻才是吧,她與顧星朗的訣別之刻,最終的塵埃落定,大道朝天,各走一邊。
“小雪。”二十多年來沒有任何一刻如此刻,她非常想抱一抱她。
阮雪音卻已斟滿兩人的酒,遞給她一杯,“去春的杏花釀今春喝,真正雅事。”她眨眨眼,有些調皮,
“咱們今晚喝光它。”
競庭歌自然奉陪。
她以為她會大哭的,在酒甕將空的某一刻,借醉意露真情。
卻始終沒有。阮雪音越喝越高興,倒在枕上時還哼起了小曲兒,嘴角始終含笑。
“想哭就哭。我不告訴別人。”競庭歌說了一句從前絕不會說的話。
阮雪音閉著眼搖頭,“我真的高興,庭歌。我沒看錯他,沒判斷錯所有事。顧星朗就是顧星朗,他會贏過上官宴,會讓青川一統、天下升平。”
競庭歌靜靜看著她。
“你記得那一年吧,鳴鑾殿前,信王刺了我一刀。”阮雪音摸向襟口,左邊,布衣之下只剩淡痕,“你當時說的那些話,我不覺得是挑撥。可我也不覺得在他心里,我就一定不如君位和江山重要。也許有那么些瞬間,是一樣重要的。”
“是一樣重要的。我信。”競庭歌繼續說著從前絕不會說的話。
“但我的重要,可以被時間磨滅,可以被替代。江山天下卻始終在那里,需要君王畢其一生。”阮雪音松開手,空蕩蕩酒杯滾落毛氈上,“這便是三年前離開時,我比任何人都有信心的緣故。你看,我又對了。”
競庭歌知道她在講醉話,也在講真話。三年了,她不曾就此事吐露過只言片語,直到今日,以心曲定結局。
“你總是對。從小到大就沒錯過。”除了猜錯阮仲心上人,因為盲己,競庭歌摸摸她的頭,“小時候我好嫉妒你啊,悄悄問老師,你是不是比我聰明許多。”
她等著她問老師怎么說,可阮雪音似乎睡著了。
“老師就也這樣摸摸我的頭,問:那本《六韜》讀完了么?”
阮雪音真睡著了,呼吸勻凈,嘴角仍有笑意。
競庭歌便也側躺下,與她相對,繼續看她的臉。
“小時候哪里知道呢,阮雪音竟會對一個男人掏心掏肺。你以前多冷淡啊!那小子真走了大運。”
這般說,又去拉她的手,“好了,都結束了,咱們要向前看,阮雪音值得世間萬千美好。你這五哥啊,很不錯,昔年銳王府也是被崟東高門的媒婆踏破了門檻的。你試一試。”
自沒人答她。
“就當你答應了啊!”她與她勾勾小指。
這一夜阮雪音眉目舒展,睡得很安穩。
競庭歌卻始終難入眠,就那么守了她一整夜。
快破曉時她該做了個好夢,嘴角揚起,是競庭歌不曾見過的甜與暖。
夢見他了么?
真夢見他了。
夢里阮雪音走在霽都街頭,瞧不出是哪一年,但她穿著在蓬溪山會穿的湖色素裙,身量已足夠高——二十歲以前、十五歲以后吧。
是個春天,空氣中草木的香氣極盛,她走過一間比一間熱鬧琳瑯的店鋪,在大敞著的四扇門前停下。
“花墟”,城中唯一的墻內小花市,時鮮的花木被錯落擺放在闊大的院子里,當初珮夫人制香掀起國都制香的熱潮,此處便是聚集地之一。
十幾歲的阮雪音根本沒來過霽都,更不可能知道好幾年后珮夫人制香的事。她立時明白是在做夢,卻沒醒,邁步往里走,便看見了顧星朗。
也就十二三歲吧,全然孩子樣。她一眼認出,心中驟慌,旋即反應他并不認識自己——假得不能再假的夢,連年紀都對不上,十六七歲的阮雪音和十二三歲的顧星朗。
“你在買花么?”她走過去,輕聲問。
小少年轉過臉來,五官精致比同齡的女孩子更好看,溫和含笑,眉眼深處卻是距離。“對。”
皇子殿下怎會在城里的花市采買。阮雪音心中嘲笑此夢荒唐,蹲下看他周遭花植,“給家里買還是送人?我很在行,可以幫你。”
小少年挑了挑眉。“送人。”
他臉頰淡淡紅暈。阮雪音忽就曉得了這是哪一年。
她不自覺笑,站起來極目巡整座院落,最后朝西北角一指,“那個吧。”
枝干尋常,葉也尋常,綠得更沒特色。小少年蹙眉,顯然不滿意。“多謝。我還是另尋——”
“那是紫丁香,別看這會兒其貌不揚,過一兩個月花期至,很美的。最重要的是,”
她低頭瞧他一臉不信,狡黠一笑:“此花寓意,情竇初開。”
小少年始料未及,脹紅了臉,嘴上道謝,走去旁側繼續挑揀。
確為幻夢啊,這么熱鬧的地方,只他們兩人。阮雪音兀自朝那小株的紫丁香去,見盆邊有剪子,拿起來打算將枝條修得好看些。
快完工時小少年走過來,“開了花真會變美?”
“千真萬確。”
小少年盯著被修剪過的小樹又半刻,“那就它了,試試看。如若不然——”
如若不然,還要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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