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七十九章 向死而生(2/2)
肢百骸里流動起來,且是滾燙地,引著她蹲下,使盡全力撈他。
嘩嘩的踏水聲亦至,是顧星磊有些跌撞地走回來。
顧星朗卻再次往下沉,惹阮雪音大怒:“還想做什么!”
那真是,閨帷里妻子訓丈夫的語氣,很像訓孩子。
顧星朗轉過臉,又急又委屈地:“沈疾還在下面,他不會水!”
阮雪音目瞪口呆,忽忖你卻會水,這一小段時候竟是閉氣水底?
便見顧星磊已沖將到跟前,兄弟倆一起沉河,須臾比方才更大的水花炸開在血色的河流上,沈疾被撈了出來!
三個大男人,其中兩個氣喘吁吁爬上岸,沈疾直接雙目緊闔全無生息,被連拖帶拽,場面十分狼狽。
阮雪音沒法忽略明顯更堪憂的沈疾,也不去檢查顧星朗了,滿臉淚還沒干,人已經跪坐到地上準備施救,同時喚阿香去車上拿她的醫(yī)箱。
顧氏兄弟亦癱坐在草地上。
前頭跪著的村民已自行讓出一片視野,倒不離開,有些怯又有些莫名地,望著眼前景況,其中不乏有人仍雙手合十,閉著眼,半仰面,對著血紅的落日念念有詞。
紀桓的身形并沒有因顧星朗出現而更加佝僂,瞧不出失望或欣慰。
“渡河而死,因公不會水。”只聽他沉沉嘆。
“原不會水。黎叔也這么以為吧?”顧星朗笑答,看一眼身上血染的緋服,想起遠在蒼梧的摯友,“老師可知學生如何會的水?上官宴!哈!他是高手,他教的我!”
當朝祁君最講風度,尤其人前,格外在乎儀表言辭。這會兒卻癱在草地上還哼哈有詞,是過分快意了,向死而生的肆無忌憚。
“公無渡河,公竟渡河!墮河而死,當奈公何!老師當年說的,若詩中那人會水擅水,這整首詩也許就不成立了!一語成讖!老師,你這局棋,已不成立了!”
不周山一局是君子之爭。顧星朗帶來的這些人,便是雙方可用的全部兵馬,賭的,是最后的人心向背。
顯然紀桓早先在筏上騙了他,用另一家替代了薛家,讓顧星朗放松警惕以為自己的人都絕對可信。
沈疾已用行動自證可信了。
所以躍入水中弒君的是薛戰(zhàn)的人。
而這些人,已如浮冰般漂在水上。
強弱已明,天河南岸成了甕中之鱉。
“為師,心服口服!”紀桓放聲答,“君上贏了!”
他還沒有完全贏。
霽都的中軍帳外群狼環(huán)伺,群狼之首的紀平,很可能毀掉他留下的所有后手。
所以紀桓這一聲認輸,風度翩翩。
“可老師壞了君子之爭的規(guī)矩!”又聽顧星朗高聲再道,“才說了兵者兇器,圣人不得已而用之!”
“君上明鑒!為師已到了不得已之時!”
顧星朗放聲大笑,“那學生也已到不得已之時了!”
這話乍聽非常模糊,細想便十分明確,顧星磊渾身一震,回頭道:“星朗。”
旋即改口:“君上。”
“三哥稍待。”顧星朗放低聲量,語氣有些懶。
那頭靜默有頃。“成王敗寇,為師,甘愿受死。”
“求君上開恩!”紀晚苓在那頭赫然跪下,身形起了又伏,竟是在磕頭。
阮雪音埋首為沈疾療傷,聽在耳里,只覺人世之慘烈莫過于此:君臣,師生,至親知交,竹馬青梅,皆陷泥沼,生死決斷。
廟堂游戲,真乃憂怖深淵。人心,欲壑,取舍,滅了又生,生生不息,以至于對錯黑白皆有些失去被辨析的意義。
“朕是在想,”顧星朗單肘撐地,眼微微瞇起,“君子之爭的規(guī)矩既已被打破,卑劣在此局中既已被允許,那是否,可用老師和瑜夫人之命,問一問紀平,換還是不換。”
“妾愿書信霽都,力勸兄長!”彼岸紀晚苓還在磕頭。
顧星朗卻似沒聽見,還想等紀桓回應。
那頭持續(xù)無聲。
“嗯,老師既來不周山,必囑咐了愛子,若占上風,千金不換。”他若有所思,“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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