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八十七章 榜上朱(1/2)
霽都女課于當月十八正式休沐,為期一月。
今年夏長,至九月末仍有余熱,太史司觀天象數日,又兩度往承澤殿請皇后的意思,終將秋獵定在了十月中。
而蔚國秋獵月初已始,十月初三像山烽火明,顧星朗收了奏報,晚間對阮雪音說起,搖頭笑道:“去年的像山烽火,壽星人在霽都不曾見,今年可算能看到了。”
阮雪音一時沒反應過來,“依然看不到吧?會試未放榜,放榜之后若中,還有殿試,君王親策,為避嫌,她不可能跟去秋獵啊。”
顧星朗側頭,刮她鼻尖,“我以為一孕傻三年這種事在你這里不靈。像山橫亙東西,幾百里烽火,何其壯觀,只要人在蒼梧,應該說大半個蔚南,都能看見。”
月洞窗下橢圓榻,巨大的,堪比寢殿內鳳榻,一個月來兩人常賴在上面直至入睡時分,各自讀書,偶而閑話,玉珠簾,紅羅帳,鴛鴦銅爐內,裊裊龍涎香。
阮雪音無心關注年復一年已不新鮮的像山烽火,兀自出神。“不知她怎么答的。”
顧星朗曉得她意思,輕笑,“想要榜上有名,自寫規范答案。”稍頓,不確定道:
“不知她在此之前究竟做了哪些功夫。也可能另有局面。”
十月十六,蒼梧放榜。
貢院之外,招貼紅墻,共取四十九人,七列七行將將滿,其中第六列兩個名字以朱筆寫就,分別是:
江城;競庭歌。
朱筆昭示,在雖不成氣候到底有前例的會試榜單中還沒出現過。更兼其中一位,是居然竟然又仿佛理所當然的,競庭歌。
貢院前嘩然未息,有眼尖者很快發現紅墻邊還貼了兩張紙。
“這是...考卷?”
“是...是吧?”
“是啊!”
兩張被貼在榜單旁的考卷,其上赫然也是那兩個名字,且同述一題,正是惹半個青川議論的經義題目:大道之行也,天下為公。其中競庭歌那張字跡方峻、筆力強勁,全不像女子書,放在一眾被彌封的試卷里,縱使謄錄官知道有女子在列,也絕難辨認得出。
——為防舞弊,除了彌封考生姓名籍貫,試卷在呈至閱卷人那里前還有一次謄錄,以防閱卷人認出相識考生的筆記或記號。
而這兩張字跡迥異得厲害,顯然是原卷。
近來關于此題的討論,已經從“難還是易”升至“朝廷的意圖”——也即如何拿此句結合時局,作不陳腐、有見地又能討好要員尤其主君的文章。
一時人人趨前,駐足兩卷下看,尤以競庭歌那張下頭圍觀者眾,站得近的搶讀頭幾句,沒覺見地,倒為那一手樸厚靈動的魏碑所震。
“竟不知她還寫得如此好字。”人群中有人小聲。
他旁邊的人不及賞字,忙忙往下看,越看眼中眸色越變,漸漸嘴也張開來,被灌入北國秋風。
更多人讀到了中段,繼續往下,直至尾句。
然后人人反應雷同,包括早先一心賞字那位。
喧雜漸止,原在讀江城答卷的另一群察覺不對,亦挪過來伸脖子看。
喧雜徹底止。
以至于原本被人聲淹沒的秋風重呼呼起來,越刮越猛,刮翻了競庭歌答卷的右下角。
紙張一角在風中撲簌簌,貢院里走出來一人,乃禮部司侍郎,該也是此回合評卷人之一,正襟立階上,朗聲道:
“今會試諸題,經義一項最惹議論。榜上朱筆示名的二位,論其氣、其理據、其辭采章句,堪入前五。然文章評斷,以立意為先,此番對《禮運大同篇》之句的解讀,又以這兩人,最與諸君異。”
諸君都已閱過兩人答卷,立意有些相似,只是江城隱晦,競庭歌明晰。
何止相異。
簡直大逆。
好事難出門,怪事傳千里。蒼梧放榜,同時放出兩張登科士子的答卷,然后答卷被反復誦讀,口口相傳,一時大半青川,流言如沸。
“這般言辭,竟不治罪,還能登科?!”
“選賢與能,原乃圣人原話,她不過將此道理,也套去了陛下身上——”
“你不想活命了!她那篇文章我反復咀嚼,實在要詭辯,也有的可辯。倒是你這話說出來,十顆腦袋不夠掉!”
“如何詭辯?那些個理據,就差將‘現行君制該廢’寫出來了!”
“噓!”
噪雜市井,深寂門窗,漫長的沉默。
“欸你可記得,當初崟代宗登大寶,于凌霄門樓上與一個叫叢...”
“叢若谷。那時候為修撰,如今好像在寧安當差,做了祁臣。”
“誰跟你說這個了?我是說,那時候崟代宗應對姓氏血脈質疑,不是就,就提了改世襲為禪讓?還說,說內禪外禪皆可,能為大,與競庭歌有關天下公三字之解讀…”【1】
崟代宗當然便是阮仲。
彼時兩國劃南北分治,為定民心、表達對已故國主的尊重,還是由祁君與蔚君共定的廟號。
據說蔚君提“哀”字,祁君提“代”字,前者乃亡國君主常用字,后者,通常用給臨危受命、不期然登上大寶之君——代者,替也,聽著總有些名不正言不順。
『加入書簽,方便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