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零一章 藏慕(1/2)
題扇畢,飲酒續。
男兒們自未盡興,觥籌相繼;女眷不勝酒力又不得先退,紛紛請旨出水榭沿湖散酒。
很快走成了白日靈華殿中的兩兩成雙。
距離初時不遠,紀晚苓與檀縈在前,阮雪音和擁王側妃在后,因著各有隱言,漸漸拉開,在前的愈快,在后的愈慢,談話也就不足為第三人聞。
“真如傳言,君上只宿折雪殿,這兩年從未留宿過披霜殿?”
雖為王妃,當面問此話到底僭越。尤其紀晚苓是臉面大于天的人,她此刻敢問,全賴少時淵源及年長姿態。
“檀姐姐相邀夜敘,原是來瞧我的笑話。”
難堪亦不顯于面,端莊一如平常,這么些年,檀縈沒見過比紀晚苓更懂自持的閨秀。
“我們是替你發急,也為君上、為大祁憂心。”
紀晚苓稍轉臉看她。
“別這么看著我。我是顧家媳,所思所慮,早就與你們一樣。”
檀家與溫家同,也是宇文一朝舊臣,扎根霽都甚至早于紀柴。而檀家總顯得比溫家更得新朝圣恩,此代嫡女甚至嫁了信王為妻,主要因昔年太祖起事時檀氏立下過功勛——
彼時大內侍衛副統領檀曄,于顧夜城破宮門不久后降而倒戈,捉拿了眾多宇文家宗親送至太祖面前斬殺,堪稱近百年來識時務者的典范。
“國事政事,君上自有圣斷。至于我,”
“至于你,昔年定宗陛下欽定的太子妃,定惠皇后當女兒樣疼愛的準兒媳,大祁相國的明珠,本該入主承澤殿的人,就要‘可惜春將暮’了?”
這是方才紀晚苓所念最后一句。她心下震動,停步向檀縈,
“信王妃這些話若傳至君上那里,罪不至死,但也相去不遠了。”
檀縈一嘆,“就因為我道了你的委屈而有損折雪殿那位?那位竟厲害至此,叫咱們十四歲鎮朝野的天子爺就此棄了皇室傳統,甘作她一人的裙下臣?”
“檀姐姐!”
兩人都停下,聲更低,防著阮雪音隨時跟上。
卻沒有。湖色宮裝與擁王側妃的盛裝并立岸邊高草旁,似在觀景,有一搭沒一搭說話。
“仙則仙矣,確與咱們不同,君上新鮮也在情理中。”檀縈瞇眼眺,“但問題亦在于此。她不堪為國母,秉性、身世,都不恰。她那離奇的師門,拿不準來日的師妹,半身宇文家血脈而距寂照閣不過咫尺,樁樁件件,于大祁都是隱患。這樣的女子,放在后宮為妃便罷了,萬不能一手遮天。現下她守寧安參政事,已是叫人不安。晚苓,哪怕為家國——”
“這些道理,檀姐姐以為我不懂么?”
檀縈蹙眉,“你是真盡過力了?以君上昔年對你情誼,怎會難成這樣?真如去歲坊間傳聞,她,”只余氣聲,“有奇術?”
紀晚苓觀她表情叵測,也是一嘆,“檀姐姐倒肯信這些。”
“事奇難解,只能往歪了想。百年深宮秘聞不斷,也沒什么不能信的。”
紀晚苓心道反而自己比較明白顧星朗的執。也便從不覺阮雪音是使了見不得人的術。
當真諷刺。
“此刻這些話,信王囑檀姐姐來說的?”
檀縈不否認,“他當著君上也會這么說,并非存了旁的心思。”復去眺已遠的煙蘿水榭,“適才我們在,許多話不好說。此刻就他們兄弟幾個,瞧著吧。”
紀晚苓也順她目光眺,水榭漂浮在幽暗湖面,如一艘無依的船。
她是盡過力的。
在阮雪音離宮的那些日子。
聊舊事,示舊情,甚至有那么一夜,鬼使神差,真的用了酒。上官妧“舊情如鴆酒”之句,據說出自她母親,確為良言,可惜春將暮。
他不是第一回攔下她的手。
有了披霜殿那晚阻攔,第二回她并沒有伸手。兩人只是對飲,說起前塵,顧星朗坦坦憶少時做過的傻事藏過的心思,最后道:
“小時不懂辨。直到初雪落,伊人至。”
是比攔解衣更明確的婉拒。
那坦然亦是比回避更叫人絕望的放下。
他分明薄醉,依舊喚滌硯送了她回披霜殿。
紀晚苓是臉面涵養大于天的人,一而再,使不出三,就此春暮,長伴青燈。
檀縈不知這些,觀她癡惘,半晌道:
“方才念詩詞,你可聽明白了什么?”
紀晚苓乍聽沒懂,旋即反應:“自然。她此番回來,長姐接連敲打。不是第一次了。”
“不是那個。我是說,你道空凝佇,可惜春將暮,老七緊接著便勸:莫怨春歸早,留將根蒂在,歲歲有東風。”
紀晚苓全沒領悟此言因果,頗莫名,“寧王向來灑脫,于世事亦比我等凡俗要達觀。這幾句該為他所喜,又哪里是勸我。”
檀縈神情變得難言,默了又默,悄聲道:
“今年照歲你們都不在,我們和十一去了鶴州老七的府宅共守歲。大風堡突襲,邊境劍拔弩張,幾位王爺等著前方軍報,無人有心思吃喝。我跟十一那咋咋呼呼的側妃干坐著也無事,喚來老七的侍妾,就是前年生了女兒那位,帶我們府內閑逛。便是那晚,我瞧見了一幅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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