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章 勸君惜取少年時(十二)(1/2)
競庭歌沒有成體系地學過醫術藥理。她的淺顯醫藥知識都是過去十余年間諸如今日這類情況下習得的。
打理藥園,幫忙制藥,隨手一認,隨耳一聽,僅此而已。
所以她沒辦法完整而精煉地講出“基本原則”這種東西。她所謂與上官夫人對過的藥理原則,只能是阮雪音臨時教的。
場間三人皆明,頗有些推窗說亮話之勢。
“一模一樣是什么意思?”惢姬繼續問,終于從西墻邊矮架上拿下來一個小甕。
第六問。阮雪音默默數。自她發起話題,到競庭歌開始陳述,老師每一次反應都是問句。現在是第六問。
“就是每個字都一樣。”競庭歌答,看一眼阮雪音,“和她教給我的話一字不差。”
惢姬再次笑了,也去看阮雪音,“你教了她哪幾句?”
極其反常。十幾年來老師沒有短時間內連續笑過。
多半是中了。
她將把握從六成提到了八成。
“老師初教我習醫時,第一堂課的頭幾句話,關于醫的本質。”阮雪音答,考慮片刻又補充:“老師當時說,此幾句話我不會在任何醫書典籍上看到,因為是您半生習醫用藥之心得。”
既是個人心得,也很難被第二個人一字不漏復述出來。
若非傳人。比如阮雪音。
便是同窗同門。至少曾為伙伴。比如——
上官夫人。
“去冬你回來,我用時間矛盾駁了你的猜測。所以你干脆跳過時間邏輯,集中火力找共同點。”惢姬點頭,表情欣慰,“還算聰明。”又轉而向競庭歌,
“她是為了東宮藥園案。你呢?謀士做得好好的,為何愿意在這件事上下功夫?”
競庭歌依然笑,成竹在胸,“第一,此事涉及上官相國府,挖明白了,或能為我所用,有利于把控時局。第二,”笑意減弱,她認真看著惢姬,
“二十一年來我沒怎么想過這個問題。很小的時候或許也想過,但時間流逝,早就漸漸放下,以至于忘卻。最近同上官夫人對談,我突然在想,”她頓了頓,斂三分鄭重,“老師,我是誰?”
這個問題的本質,同阮雪音查東宮藥園案是一樣的。
阮雪音想知道自己為何出生在行刑那一天。想知道其母為何便亡故于那一天。想知道所有這些是否與東宮藥園案相關,如果她的確是崟君阮佋的女兒——
除了是他的女兒,她還是誰的女兒。
她的母親是誰。
也就最終可以回答:阮雪音是誰。
我是誰。每個人終其一生難以規避的問題。
“老師,”競庭歌再喚,頗懇切,“不只我們倆。連上官夫人都說,她強烈懷疑您是昔日故人,所以讓女兒在祁宮試小雪。”
此事往來口信中已經提過。在阮雪音看來是幾乎決定性的一項說辭。
“還有很多共同點,”話已至此,只好順著競庭歌策略繼續推進,猛烈推進,阮雪音終開口,“老師夏日里常做給我們那道蜜糖涼糕,上官妧也會做。庭歌彈了十年那曲《廣陵止息》,上官妧也會彈,也是一模一樣。”
“我傾舉國之力在蔚國全境篩查琴師所奏《廣陵止息》版本,”競庭歌接上,“沒有第三個一模一樣的。也許不夠嚴謹,但迄今為止會彈這個版本的,只有我和上官妧。”
“以及,”阮雪音再接,“一月間上官妧突然告訴我,她母親其實不是蔚國人。而是崟國人。老師,你也是崟國人嗎?”
“如果惢姬大人是崟國人,如果她們師徒三人從始至終都站在崟國立場上,而這長達逾二十年的籌謀只是為了今天,”
十幾里外蓬溪山危崖邊,視野開闊,云蒸霞蔚,一棵雄奇黑松之下顧星朗與慕容峋并立。正說話的是顧星朗,
“那么你我此刻已成甕中之鱉,青川三百零一年,當朝祁君與當朝蔚君就要客死他鄉了。”
慕容峋反應了一瞬。再一瞬。又一瞬。轉頭見對方一臉玩笑意,突然問:
“你帶了多少人?”
多少暗衛。
顧星朗一怔,一笑,“兩百。”
“都已經在蓬溪山下了?有人跟進來嗎?”
顧星朗依然笑,“跟不進來吧。反正我沒聽到他們進來。”又問,“你呢?”
“一百。”
“都說當朝蔚君武藝了得。果然藝高膽子大,出趟門帶人比我少一半。”
“你是當真不行?”慕容峋問,頗認真,上下打量他一遍,“雖不像習武之人,方才看你上山步態,尤其躲石子的功夫,身手該不差啊。”
“不行”這個詞。顧星朗蹙眉,甚覺別扭,復去眺云霧間空蒙山色,“我不如我三哥。”他答,“此為實話,并非世人訛傳。”
他講完這句,再次轉頭去看慕容峋的臉。
對方沒什么表情。也在眺空蒙山色。
“說起來這世上最后見過我三哥的人,一為崟太子阮佶,如今已成你我內兄。一為當年崟國使臣。另一位便是令兄慕容峋。慕容兄,”他轉回臉不再看對方,霞光隱于霧靄,極目只是被染成淺茜色的無盡天,“封亭觀的事,你再無可以幫我一把的地方了
『加入書簽,方便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