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三章 其靜若何,松生空谷(1/3)
淳風帶著阮雪音踏上騏驥院馬場的黃沙時,四下安靜,只外場馬廄旁一名教習正探身似在檢視馬槽。
“每日這個時辰歸我練馬,騏驥院不對外開放,閑雜人等也一律退避,院使大人有時候會在,大部分時間沒什么人,不用與人寒暄周旋,嫂嫂你盡管放心。”
她放眼向視野開闊的偌大馬場,頗滿意。馬廄旁教習遠遠望見了,已經非常習慣,也知道無須上前行大禮,就地一拜,然后無可避免注意到她旁邊一位湖色少女。
杳杳傾國色,不似人間人。
他呆了半刻,哪怕距離尚遠亦快速反應過來失禮。
——與淳風殿下同來,又是這般姿容。
——分明看不清五官,但必為國色。
身份之貴重不言而喻。
該是某位夫人。四夫人之一。他想。
總得上前行大禮了吧?
這般想著,也便身體前傾就要邁步。淳風察覺了,大手一擺,示意他不必過來——
“嫂嫂也不在意這些虛禮吧?省得與無關人等照面。”
阮雪音點頭:“如此甚好。”
“但那個麻煩精卻是不得不有勞嫂嫂應付一番了。”語畢她翻了個死魚眼,阮雪音順那嫌棄目光望過去,便見馬場正對角極遠處一個高瘦少年正與兩匹駿馬同來,走得有些,跛。
阮雪音這才想起來他上個月在此摔馬受傷,也就不到四十天?
“十八歲的少年,底子究竟好,一個月余,已經能下地走路了。”
“都一個月了,”淳風挑眉,“也差不多吧。我還笑他恢復慢呢。”
“他傷了骨頭。傷筋動骨一百天,算很快了。”言及此她一頓,“他腿腳不便,如何陪你練馬?”
“所以啰嗦啊。嫂嫂你以為他是怎么陪我練馬的?全靠一張嘴,從頭喊到尾。”
阮雪音撲哧笑出來,暗忖這丫頭莫不是打小混過戲班子,這般會講俏皮話。
便見那少年慢吞吞跛過來,手中牽一匹,通身雪白;旁邊跟一匹,烏黑锃亮。
“那匹白馬是你的?”
“嗯,叫小玉。”淳風一笑,頗為自得。
這個名字。阮雪音眨了眨眼。好吧。“紀公子倒來得早。他每日都來么?”
“不知道是不是每日。反正常來。他的追風養在騏驥院,喏,就那匹黑的。他寶貝得很。哪怕腿腳不便騎不了,也要日日牽出來溜幾大圈說說話。”
追風。這個名字。阮雪音再眨眼。倒是很適合給馬兒用。但哪里不對呢?她看一眼旁邊淳風。
“紀公子既常來,你們又相熟,當初為何不直接叫他教你騎馬?沈大人忙的時候多吧。”
“你不知道他這人有多費勁。”淳風搖頭,眼看紀齊已經越走越近,“年紀輕輕叨叨個沒完,全是廢話,講完我一句也沒記住。”
阮雪音哧再笑,“可是你動作不規范,又或在馬背上不安分,他怕你摔了所以一直提醒?”
顧淳風擺手,“才不是。我乃沈疾高徒,哪里摔得了?且小玉同我極好,更不會叫我摔著。他就是閑的。”
“他都年滿十八了,為何還不問君上討個一官半職歷練起來?”
紀家的兒子,自然不用參科考,憑恩蔭入仕不過相國大人一句話的事——
紀平當年不就如此?十六歲入仕,初為七品司諫,此后每隔兩三年升一級,年二十五已官至通政司通政史——
盡管相較同級文官權輕,到底為三品,而阮雪音一直覺得,顧星朗此舉除了籠絡與提防并行,亦是讓紀平能憑品級多參與機要議事。
或為觀察。或為制衡。更可能是兩者兼而有之。
紀桓年資過深地位過高,近年來越發有了些只從君命而少諫言少張羅的趨勢。
——鋒芒俱斂過頭,幾近退隱。
這也是阮雪音個人的判斷。來霽都前她便聽聞,紀相如今已不太自行組織臣工議事,大部分需要商談之要務都直接放在早朝上奏議再請圣裁。
至于他與顧星朗會否單獨論事,她不了解,自然也不能打探。
但她總覺得,如果顧星朗對紀家防范,又越來越看不懂他這位恩師,那么將資歷更淺功力更弱的紀平放在一個便于觀察又易露馬腳的位置——
如果有馬腳的話。就是必行之舉。
淳月長公主下嫁,或同此理。
當然,所有這些猜測判斷她都從未與他討論過。
哪怕現當下無論她說什么都可能不會受他責難。越是如此,越該自覺。
她想起來他的睫毛。
“我哪知道。”淳風作答,撇著嘴,“可能懶吧?又或者對當官沒興趣?”
不對。他要揚名立萬爭取競庭歌,怎能不入朝為官博功名?
“怎么又遲了?說你不認真還不承認,還跟我瞪眼,你這——”
紀齊遠遠就看到了阮雪音。而并不知道那是阮雪音。遙看姿態裙衫不是阿憶,絕對不是婢子,肯定是主子。
他以為是哪家小姐。柴一瑤之類的。
這顧淳風又來找他晦氣。他暗道。所以此刻扯著嗓門由遠及近喊過來,他沒好臉,語氣也比平時更加不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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