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父皇來探(1/2)
?梁澄沒想到明元帝竟然會親自過來。
冬日的天黑得快,才過酉時初刻,夜色就已濃稠。
西風呼嘯,穿堂而過,卷起落葉無數,飛甍檐角下掛著的驚鳥鈴在烈風中,被吹得鈴鈴作響,愈發顯得此處庭院空曠寂寥。
歸真居坐落在一大片綠萼白梅里,大相國寺佳氣榮光,占地廣闊,養僧千人,除了“天下雄”之美譽,還因寺滿寒客,院溢冷香,吸引文人墨客無數。
方丈為梁澄備下的歸真居,是一處單獨的院落,隔著穿花廊道,還有無相居和香積齋,與原先的梅林精舍隔水相望,兩片梅林于蓮池東岸交匯,中間一座八角琉璃亭,端是這大相國寺內最好的去處,因此紅梅精舍變成了皇家寮房,而白梅這邊的院落則成了上客堂,專司接待大德高僧。
這歸真居已有一年未有來客,院里便有些荒蕪,青石板間,是早已枯萎的斷草,梁澄進來時,便覺蕭索,沒有絲毫人間煙火氣。
暖閣和禪室都已打掃好,梁澄剛換下青色僧衣,就有小沙彌來報,大堂里來了一行人,神色間頗為緊張,“居士,好像是宮里人……”
梁澄不慌不忙起身,讓小沙彌退下,安喜平跟在他身后,兩人來到正堂,就見明元帝負手立于庭內,四周一人也無,梁澄腳步一頓,舉手示意安喜平退下,這才低眉斂目,走到明元帝身后三步遠處停下,撩起前襟,重重跪下。
“兒臣不孝。”
明元帝早已過不惑之年,卻因為修煉菩提心經的緣故,看來與三十無異,兩鬢烏黑,面皮紅潤,說是如日中天也不為過。
大齊歷任皇帝皆儀表瑰杰,體態魁偉,但是明元帝卻是一副陰柔面貌,清潤雅致,和趙太后像了幾分,另外幾分卻不知像誰。
這樣的樣貌笑起來令人如沐春風,在百官面前,他也向來優容寬和,但經歷過明元帝繼位那一年腥風血雨的人,絕不會以為明元帝是個心慈的主。
此時,他面沉似水,也不轉身,就讓梁澄那么跪著,冷冷開口道:“你不是不孝,你是翅膀硬了。”
“兒臣不敢!”梁澄重重磕下,額頭毫無阻擋地撞到堅硬的青石板上,發出一道沉悶的響聲。
“不敢?”明元帝終于轉身,高高地俯視著腳下的梁澄,見他已經披上一身緇衣,眼里怒火更勝,“連先斬后奏都做得出來,你有何不敢!社君出家,茲事體大,你竟敢欺瞞于朕!”
“父皇,兒臣不敢有任何欺瞞,”梁澄額頭不離地,一雙眼眸晦暗如深,話里盡是惶恐悲切,面上卻冰封千里,“兒臣的確受佛祖托夢,京畿久晴無雪,若要解災,唯有兒臣出家。”
“父皇……”梁澄讓自己發出一聲顫音,“其實,佛祖說兒臣命格奇特,若能出家,不但一世安穩,還能護佑社稷,若是……若是繼續做這大齊儲君,不但來日死劫難逃,大齊也會受到天罰,京畿從來未曾冬旱,此次無雪,便是警示……”
“兒臣身死,不足掛齒,若連累江山社稷,天下蒼生,卻是兒臣萬死不足以消,望父皇寬恕兒臣不報之罪。”
梁澄說完又是一個叩首,久久不曾起身。
明元帝眼里閃過揣度,目光沉沉,凝視著梁澄順直的脊背,目光觸及梁澄手腕上的血舍利,忽然憶起當年無渡禪師所言,不想竟是一語成讖……
良久,明元帝輕嘆一聲,一副慈父模樣,摻起梁澄,伸手撫向梁澄的額頭,語氣三分責怪,七分心疼,道:“怎么如此不疼惜自己,朕也是一時氣急,你這孩子,為難你了。”
有多久沒見到父皇對他這般親近,梁澄心中一陣恍惚與酸澀,卻很快被自己強行壓下,這生養之恩,他上輩子早已用命償過,今生,便割斷紅塵親緣,掐滅貪癡,如此便無欲則剛,離于憂怖。
明元帝見梁澄低頭不語,以為這孩子委屈了,便嘆道:“當年你周歲之時,無渡禪師曾言,你此生有一命劫,唯入空門可破,看來并非虛言,你手上這枚血舍利便是無渡禪師所贈。”
梁澄撫上手腕,道:“一切皆是命數,與人無尤,兒臣亦……亦心甘情愿。”
“罷了,你便先在此處修行,只是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可毀傷,你又是天潢貴胄,剃度之事,不必再議,佛祖托夢之事,若真應驗,你便帶發修行,父皇亦不忍見吾兒……受命劫磋磨。”
“謝父皇垂憐。”
明元帝拍了拍梁澄的肩膀:“你舅舅如今班師回朝,再過幾日便要抵京,他向來疼你,若聽到你要出家,只怕又急又怒,你要好好勸他。”
梁澄心底劃過一道悲涼,看來這才是父皇親自前來的目的,他的舅舅,李家家主,護國大將軍李度秋,掌西北大軍,一柄穿云箭,于千軍萬馬中只取敵軍頭領首級,在軍中聲望烜烈,很受明元帝忌憚。
但是大齊西有吐蕃,北有突厥,加之各地天災頻繁,國庫不豐,只怕明元帝早就對李家動手了,哪怕李家乃忠烈之家。
梁澄內心心緒起伏,卻不敢表露分毫,只做乖順模樣,點頭不迭道:“父皇放心,舅舅定能理解的。”
明元帝心頭滿意,又關心了兩句,便趁夜離去,梁澄站在院門口恭送圣駕,直至明元帝身影消失,仍舊立在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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