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十八，天亮?xí)r沒見到太陽。
    頭夜大風(fēng)驟起，漫天卷地，鬼哭狼嚎似的呼嘯，整座京城都像要被翻轉(zhuǎn)過來，到這時仍沒有半點要停歇的意思。
    兆頭似乎不大好，但畢竟事關(guān)瀛山王大婚，吉期又是早就奉旨預(yù)定好了，所以納彩問名的宮中典儀依舊只能照常舉行。
    辰時許，內(nèi)官監(jiān)在丹墀御階前設(shè)好鹵簿儀仗和頒詔的彩輿，太常寺置下中和韶樂，奉天殿內(nèi)卻依舊不見臻平帝的身影。
    朝服肅立的文武百官對此也早就習(xí)以為常，在風(fēng)聲混雜，有些亂了腔調(diào)的韶樂中對著空空蕩蕩的御座叩拜稱賀，然后由欽命的正副使節(jié)奉詔書出來，置于彩輿中，一路過奉天門，出五鳳樓，上馬引著早已等候在那里的隊伍，浩浩蕩蕩往南而去。
    出了正陽門，圍觀的百姓盡數(shù)散去，頓時顯得清靜了不少。
    秦恪迎風(fēng)吹得頭疼，順手摸出那罐藥膏，拿指尖挑了一些涂在額角，慢慢不輕不重地研著。沁人的涼意隨著那股淡淡的薄荷氣息幽幽滲入腦際，昏昏的煩躁感立刻就被壓了下去。
    “秦公公怎么了，莫非身子有什么不適么？”一旁的壽昌侯撥過馬頭關(guān)切問。
    不管什么時候，司禮監(jiān)秉筆兼東廠提督太監(jiān)的名頭都是分量十足，就算是當(dāng)今皇后的族兄，圣旨?xì)J定的正使，面子上也是恭恭敬敬，不敢有絲毫怠慢。
    秦恪收起藥膏，淡然扯了扯唇角：“多承侯爺關(guān)懷，本督這是老毛病，一時半刻就過去了，沒什么大礙。”
    對方“哦”了一聲，陪著笑臉道：“秦公公之前還在神霄宮為陛下侍疾，連日辛勞，一時半刻也沒歇著，又要奉旨出使，如此公忠體國，著實讓老夫汗顏欽佩。”
    秦恪根本無意與他客套，只淡淡挑了下唇，連說話也免了。
    壽昌侯見他不接茬，臉上閃過一絲不豫，略顯尷尬地笑了笑，又問：“聽聞陛下龍體如今已大見起色，不知何時能移駕回宮？”
    他斂氣正色，刻意壓低了聲音，卻掩不住目光的游移。
    這種話也敢問出來，不用多想也知道是誰的意思。
    秦恪沒去看他，自顧自地提著韁繩目視前方：“那侯爺以為什么時候算是妥當(dāng)呢？”
    “這……”
    壽昌侯被這話噎在那里，臉色有些鐵青，半晌才勉強擠出一絲干笑：“秦公公說笑了，陛下回宮乃是朝野所望，萬民之福，本侯不過是一時關(guān)切而已……嘿嘿，隨口問問而已。”
    秦恪“呵”了一聲：“本督也沒有別的意思，侯爺是皇親國戚，自然不外道，關(guān)懷陛下也是人之常情。不過么……圣意如何，說到底也不該咱們做臣子奴婢的妄言揣摩，侯爺以為是不是？”
    “正是如此，正是如此，多謝秦公公提點。”壽昌侯見有了臺階，立馬深以為然地連連點頭。
    “這話就客氣了，侯爺身份尊貴，又是欽命的正使，于情于理本督都得尊著，回頭等到了地方，還是侯爺多擔(dān)待著些，本督在邊上幫襯個場子就成了。”
    秦恪應(yīng)付完這幾句，便懶得再跟他多說，當(dāng)下干咳了兩聲：“這風(fēng)吹的，著實頭疼得厲害，本督想上車歇一會兒。”
    這話里的意思再明顯不過了，壽昌侯趕忙做樣拱手相請：“好，好，秦公公但歇不妨，一切都由老夫安排。”
    秦恪沒再拿眼皮翻他，下馬換了車，坐在里面沒再出來。
    隊伍行了二十多里，午時前便到達了青陽城。
    這里是京畿門戶，又扼守漕運入京的咽喉，是一等一的要緊之處，歷代由開國勛臣英國公顧家世襲鎮(zhèn)守，這次圣旨冊封的瀛山王妃便是國公嫡女。
    青陽城不大，顧家的府邸就在城中最顯赫的位置，隊伍沿著正街而行，離著還有里許就望見早前設(shè)下的幕次香案。那邊瞧見朝廷的儀仗，立刻鳴響禮炮鼓樂，由國公親自率領(lǐng)闔府上下一起出迎。
    秦恪仍舊好整以暇地沒動地方，等壽昌侯下了令，一眾禮官都依著規(guī)制左右列了隊，御賜的花紅表里也抬進府宅，這才出來，同壽昌侯一起奉著詔書入府。
    正堂那里早設(shè)下了詣案，紅綢滿堂，喜氣洋洋。
    當(dāng)眾宣了納彩問名的制書，所有人跪聽恭聆，大禮參拜后，由英國公揭了制書，恭敬置于詣案上，以示皇恩浩蕩。
    后面的典儀繁瑣冗長，秦恪越來越不耐煩，程未發(fā)一語，只等禮官唱贊完畢，便對旁邊的英國公道：“老公爺恕罪，本督有些精神不濟，想告?zhèn)€饒，等下次奉旨來告期的時候再自罰三杯賠罪。”
    英國公臉上遲愣了一下，隨即拱手笑道：“秦公公言重了，些許小事，老朽怎敢怪罪，快請到偏廳歇息。”
    秦恪眇著眼看了看他，隨口謝了，也不去管壽昌侯，暗地里丟個眼色，叫一名東廠檔頭隨在身邊，徑自去了偏廳。
    那里果然清靜，連個仆廝都不見，引路的管事似乎也無意多待，奉茶之后便告退了。
    跟來的檔頭瞧慣了臉色，知道他有話說，見人走遠(yuǎn)了，便躬身上前聽候吩咐。
    秦恪沒抬頭，拿蓋子撇著茶沫：“那老東西有事兒瞞著，去后頭看看，打什么主意呢。”
    那檔頭一躬身，隨即靈貓一般躍出窗口，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