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2)
七中沒人性。這是在開學兩周后,賀平意總結出的一個道理。
“八月,大下午的跑操,學校領導怎么想的啊?”雖這么說著,賀平意還是把攤開的書隨便往桌上一丟,長腿跨過凳子,撈著王小偉的脖子往外拽。
“你大爺的!”王小偉一米八幾的個子,被他勒得喘不過氣,“滾滾滾,放開,我不去。”
“一個大男人裝病逃操,丟不丟人。”
“我哪裝病了?我……”
“知道,”王小偉還沒說完,話就被賀平意搶斷,“你摔爛了你妹妹養的盆栽,被你妹妹追著打,從樓梯上跳下來,然后沒站穩,坐到了地上,偏偏地上有個一樓小孩兒放在那的滑板,硌了你屁股。可是這都是什么時候的事了?你還記得么?”
“滾滾滾,”王小偉一臉不耐煩地糾正,“我妹妹那不是盆栽,是多肉,我妹妹養得可好了。”
“哦,多肉”,賀平意并不覺得有什么區別,“那不還是盆栽么?”
“盆屁,”王小偉一把甩掉賀平意搭在他肩上的胳膊,“別跟我這拉拉扯扯的。”
賀平意一如往常,笑得懶。
開學兩周,王小偉覺得這個同桌從來就沒睡醒過,眼皮永遠抬到一半,最多最多,被老師拎起來回答問題的時候會給個三分之二的高度。王小偉正了正被帶歪的衣領,偏頭打量了賀平意一眼。剛好,就看到他眉骨上那條疤,很淺,但很長。王小偉問過賀平意這疤痕是怎么來的,賀平意不說,可是王小偉這人好奇心奇重,每次看到,滑到嘴邊的話就憋都憋不住。
“你這……”
“誒?”賀平意轉頭,視線越過二樓的欄桿,投向主樓上的大喇叭。他佯裝驚奇,眉毛也配合地挑了起來:“換歌了嘿。”
聞言,王小偉也側耳一聽:“哎呦,竟然不放《菊花臺》了?這什么歌啊?”
賀平意將腦袋跟著歌曲的旋律點了兩下,沒答,甩著胳膊繼續往前走。
一年四季,賀平意最不喜歡夏天,又熱又困。
樓道里人挨人,擠得很,賀平意的視野在上下晃動,半昏半暗間,有一種自己走著路都能睡著的感覺。困的時候,賀平意能把懶發揮到極致,比如現在,他就吝嗇于用一絲一毫的力氣去控制自己的身體。在王小偉看來,賀平意的腳每踏到地上一下,恐怕都能引得他全身的關節、骨頭稀里嘩啦地震顫,也不知道他渾身上下那些器官暈不暈車。
賀平意困得睜不開眼,打了個很大的哈欠,他用一只手摁著后頸,轉著脖子放松。肩膀夾得緊,另一只手擺動的幅度便不自覺地增大了些。
這一甩,就打到了后面的人。
賀平意一個激靈,立馬清醒了過來。他趕緊回頭,在沒看清后面的人時,就忙急促地說:“對不起、對不起。”
是因為剛剛打哈欠、眼底的水霧沒散,還是因為樓道里稀薄的光線,又或者,是因為周圍人太多……反正無論是哪一種原因,都造成了回頭的一瞬,賀平意的整個視野是動蕩又模糊的——他還在說著沒說完的對不起,視線中的男生沒說話,只抿著唇,在看著他笑。
因為是在樓道,因為嘈雜的話語聲淹沒了思想,那張在眼前的臉像是被無限放大,成了唯一清晰的存在。
溫柔。
這竟是賀平意在那一瞬間想到的詞語。
從前他覺得,這些形容詞,不過就是用在書面里,寫起句子來好聽罷了。他從沒想過自己第一次真切地體會到這兩個字,會是在這樣一個匆忙慌亂的回頭間,在一個男生的笑容中。
要是非要讓他來形容此時的震撼,賀平意只能轉述自己腦袋里蹦出的那一句不太文明的兩字感嘆。仿佛缺氧,賀平意失去了作為一個人類的自控力,他呆呆地轉回了腦袋,踏下了最后兩級臺階。
走出樓道,在陽光重新照到臉上時,賀平意的腦袋里忽然涌出一個強烈無比,又瘋狂刺激的念頭——如果他是個女生,我一定追他,娶他。
這想法不像他會有的,把他自己都嚇了一跳。賀平意有點發懵,身體不由自主地停了下來,轉頭往回看。可樓道里涌出了一層又一層穿著校服的人,他早已找不到那張臉。
王小偉還在和他說著話,見旁邊忽然沒了人,納悶地轉過身來尋他:“干嘛呢?”
賀平意立即問王小偉:“哪個班有個長得白白凈凈、挺好看的男生?”
“什么?”這題來得太突然,王小偉嚇得將腦袋往前探了探。
“就是白白的,不太高,應該挺……”賀平意左右看了兩圈,又看到王小偉臉上莫名其妙的表情,改口,“算了,沒事。”
跑操時每個班先集合,會有學校值周的同學記錄每個班的出勤人數、請假人數。學校硬說學生不能老坐著,所以只要不是什么實在動不了、站不了的大病,就算是請假也得在旁邊站著,曬曬太陽。這也是賀平意之前不恥王小偉的原因,人家因為一些原因不得不請假的女生都在這站著,王小偉就好意思躲在教室里睡覺。
到了集合地,王小偉還要往一邊兒站,被賀平意扯著領子硬拽到了隊伍里。王小偉站在那嘟嘟囔囔,賀平意則一直沒從剛才那一眼里回過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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