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Page 1(1/3)
然而,這種恐懼好像是一種使人不能透氣的濕悶的霉菌,在母親心里繁殖起來……
到了審判的這一天,母親把這種壓得她的背和頭頸都直不起來的陰暗的重荷,也全部搬進了法院。
在街上,工人區里的熟人們碰上了都和她招呼,但她只是默默地點著頭,在沉郁而灰暗的人群中穿過去。
在法院的走道里,在大廳里,她也遇見了幾個被告的親屬,他們正在壓低了嗓音談論著什么。母親覺得沒有說話的必要,同時她也不大了解這些話的意思。大家都被同樣的悲傷的情緒籠罩著,——這種情緒自然而然地傳給了母親,使得她更加難過。
“會在一塊兒吧!”丁佐夫對母親說著,在長凳上把身子挪了一挪。
母親沒說什么,順從地坐下了。她整了整衣服,朝四周看了看。
在她眼前連綿不斷地浮動著紅綠帶子和斑點,閃耀著一根根黃色的細線……
“都是你的兒子把我的葛利沙害了!”坐在母親旁邊的一個女人低聲責怪。
“不要說了,娜塔利亞!”西佐夫不高興地制止她。
母親看了看那個女人,——那是薩莫依洛娃,再過去坐著她的丈夫,是個五官端正的禿頂的男人,他蓄著很長的褐色濃須,他的臉卻很瘦削。此刻,他正瞇著雙眼望著前面的動靜,胡子也跟著顫動不已。
晦暗恍惚的陽光透過高大的窗子灑進來,均勻地布滿了整個法庭,雪花在玻璃上滑過。在兩扇窗子中間,懸掛著巨幅的、裝有金光燦爛的鏡框的沙皇肖像。沉重的大紅色窗帷打著整齊的褶,遮攔住鏡框的兩角。
肖像前面,擺著一張鋪著綠氈的長桌,桌子的長度幾乎和法庭的寬度相等。右面靠墻的鐵欄里面,擺著兩條木頭長凳。左邊擺著兩排深紅色的手圈椅。
穿站綠領子的衣服、胸前和腹部釘著金鈕的職員們,輕手輕腳地走動著。在渾濁的空氣里,膽怯地飄著一些低語談論聲,還有藥房里的復雜的氣味。
這一切——顏色、光線、聲音和氣味,——壓迫著母親的眼睛,隨著呼吸一起闖進了她的胸間,在空虛的心房里填滿了陰郁的恐怖,好像塞滿了各種顏色的淤泥。
忽然有人高聲話了,這使母親著實吃了一驚,大家都站起身來,她也就抓住西佐夫的手站了起來。
大廳左角的一扇很高的門開了,從里面蹣跚地走出一個戴眼鏡的小老頭兒。灰色的小臉,稀疏而顫動著的白發,光滑的上唇凹在嘴里面,高高的顴骨和下巴架在那很高的衣領上,好像衣領里面根本就沒有脖子。一個臉長得像磁器的、面色紅潤的圓臉青年,在后面扶著他的手臂。在他們后面,還有三個穿繡金的人和三個文官,都在慢慢走著。
他們這些人在桌子旁邊摸索了很久,才在手圈椅上坐了下來。坐定之后,有一個敞著、臉刮得很干凈、樣子懶洋洋的文官,費力地翕動著嘴唇,低聲地對小老頭兒說著什么。小老頭兒一動不動地聽他說著,身體坐得又挺又直。
母親在他的鏡片后面,看到了兩個小小的沒有什么光彩的斑點。
一個禿頂的高個子站在桌子盡頭的書案旁邊,不停地咳嗽著翻看文件。
小老頭將身體向前晃了一晃,開口說話了。第一個字說得很清楚,可是以后的字卻好像是在他的兩片薄薄的灰色的嘴唇上向四面爬了開去。
“宣告,開庭。……帶人……”
“看!”西佐夫低聲說,他悄悄地推了一下母親,站了起來。
那扇鐵欄后面墻上的小門開了,走出了一個肩上背著不帶鞘的馬刀的兵士。M.
兵士之后,走出了巴威爾、安德烈、菲佳·馬琴、古塞夫兄弟、薩莫依洛夫、蒲金、索莫夫,還有五個母親叫不出名字的青年。
巴威爾面帶親切的微笑,安德烈也是微笑著跟人點頭打著招呼。在緊張的不自然的沉默里,由于他們帶來了生機勃勃的笑容和親切自信的舉止,所以好像使法庭里變得明亮了一些,也舒服了一些。上光華照人的金色也暗淡了一些,看上去比較柔和了。這種變化是每個人都感覺到了的。
這種洋溢在法庭里的勇敢的自信和生動的活力觸動了母親的心,使它覺醒過來。在這之前,坐在母親身后的凳子上的人們一直都精神沮喪地在那等待著,此刻,他們也發出了嗡嗡的不很響的應和聲。
“看!一點都沒有害怕!”母親聽見了西佐夫低低的夸獎。
她右邊,薩莫依洛夫的母親卻忽然地啜泣起來。
“肅靜些!”一個嚴厲的聲音警告大家。
“預先宣告……”又是那個小老頭兒在說。
巴威爾和安德烈并排就座,馬琴、薩莫依洛夫、古塞夫兄弟也和他們一起,在第一排凳子上坐下。
安德烈已經把胡子剃了。但他的唇須卻留得很長,一直掛下來,使圓圓的頭像貓兒的腦袋一下。他的臉上添了新東西,——嘴角的皺紋里添了嘲笑的、狠毒的神情,眼睛里含著仇恨的火焰。
馬琴的上唇上有了兩條黑紋,臉胖了一些。薩莫依洛夫還是像以前一樣,滿頭卷發。伊凡·古塞夫仍舊那樣咧著嘴笑呵呵的。
“唉,菲奇卡,菲奇卡!”西
『加入書簽,方便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