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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為了準備葬禮,母親又忙活了一整天。
傍晚,母親和尼古拉姐弟倆正在喝茶的時候,莎馨卡忽然來了,她神情興奮,不停地嘻嘻哈哈。她的兩頰緋紅,眼睛里閃爍著愉快的水亮。
母親覺得,好像她全身都充滿了某種快樂的希望。她的這種情緒,猛烈地闖進了緬懷死者的那種悲傷的情調和氛圍中,兩者不能融和,就像在漫漫黑夜里突然發出一團火似的,使大家手足無錯、眼花繚亂,不知如何是好。
尼古拉沉思似的用指頭敲著桌子說:
“您今天有點不同,莎夏……”
“是嗎?大概是的!”她回答著,幸福地笑了起來。
母親拿責備的目光看了她一眼,沒說什么話。
索菲亞用提醒的口吻對她說:
“我們正在談葉戈爾·伊凡諾維奇……”
“他真是一個好人,是嗎?”莎馨卡高聲。“我沒有一次不是看見他微笑,說著笑話。而且他的工作又是干得那么出色!他是的藝術家,他像巨匠一樣具備著的思想。不論什么時候,他總是樸素地、有力地描繪著揭露虛偽、暴行和邪的圖畫。”
她低聲說著,眼睛里帶著沉思似的微笑,但這種沉思并不能使她目光中那些誰都不了解、可是誰都一目了然的喜悅的火花熄滅消減。
他們不愿使他們追念朋友的悲哀的心情屈服于莎馨卡帶來的喜悅的情緒。他們純粹是無意識地維護著這種把自己浸沉于哀傷里面的權力,一面努力把莎夏引進他們的情緒里……
“可是現在他死了!”索菲亞凝視著她,執拗地。
莎馨卡用她的懷著疑問似的目光很快地對大家看了一遍,她的眉頭皺起來了。她低下了頭,慢慢地整理著頭發,不開口了。
“死了?”過了一刻她高聲說,用挑戰似的目光又向大家看了一遍。“所謂死了,這是什么意思?究竟是什么死了?我對葉戈爾的尊敬,我對他,對一個同志的愛,對他的思想所做的工作的紀念,難道都死了嗎?這種工作難道死了嗎?他在我心里喚起的感情,難道消失了嗎?我一向把他看作是一個勇敢的、誠實的人,難道我對他這種看法動搖了嗎?難道這一切都死了嗎?我想,這對于我是永遠不會死的。我以為,我們常說一個人死了,這種說法未免太急了。‘他的嘴巴死了,可是他的言語將要永遠活在生者的心里!’”
莎馨卡興奮起,重新在桌旁坐下,將臂肘撐在桌上,帶著微笑,用一件十分恍惚的眼光望著大家,比較鎮靜地說:
“或許,我的話有些傻氣。可是,同志們,我深信,誠實的人是不死的;那些了我幸福,使我能過上像我現在所過的這種美好生活的人,是永遠不死的。這種生活的復雜性、形形色色的現象,以及對我說來好像我的心靈一樣可貴的理想的成長,使我感到陶醉。我們的感情,也許太不肯流露,我們想得太多,這使我們的性格變得有些怪,我們只是用腦子去理解,從不去用感情……”
“您是碰到了什么好事了嗎?”索菲亞笑著問。
“是啊!”莎馨卡點了點頭,說道。“我覺得是一件很好的事!我和維索夫希訶夫談了一個通宵。從前,我討厭他,以為他是一個粗魯無知的家伙。而且,他過去的確是這樣的。無論對于什么人,他總是暗暗地懷著惡意的憤怒,無論什么時候,總是把自己放在一切的中心上,嘴里兇狠地、粗魯地嚷著——我,我,我!叫人討厭得要死。其中啊,帶著一種小市民的、叫人生氣的東西……”
她微微笑了笑,又用發亮的眼睛把每個人都看了一遍。
“現在呢,他把別人叫作同志了!應該親自聽一聽,他是怎樣說的。他是懷著一種怕羞似的、溫柔的愛,——這是不能用言語表達出來的!他現在變得非常單純、非常真誠,心里充滿了要工作的渴望。他找到了自己,看見了自己的力量,知道了自己缺少的是什么;最重要的,就是從他心里發出了真正的同志感情……”
符拉索娃聽莎馨卡說著,她看見這個嚴肅的姑娘變得這么溫柔而愉快,心里便覺得非常高興。同時在她內心深處又產生了那么一種嫉妒的想法。
“那么巴少呢?……”
“他呀,”莎馨卡繼續說,“一心只想著同志們,你們知道不,他勸我干什么?他勸我一定要設法幫助同志們出獄,噯,是的!他說這是非常簡單、非常容易的事情……”
索菲亞抬起頭來,精神振奮地說:
“您以為怎么樣?莎夏?這個主意我看很不錯!”
母親聽了,手里的茶碗顫動了起來。
莎夏抑制住自己的歡喜,蹙著眉沉思了一會兒,然后口氣嚴肅地,但卻愉快地微笑著回答說:
“假使一切都真像他所說的那樣,——風們應該試一下!
這是我的責任!……”
她的臉忽然漲紅了,于是她不自然地在椅子上坐下來,沉默了。
“可愛的姑娘!”母親帶著微笑想道。
索菲亞也笑了一笑,尼古拉卻溫柔地望著莎夏,輕聲地笑出了聲。
這時,莎夏抬起了頭,嚴厲而認真地對大家看了一看,她的臉色發白,眼睛炯炯發光,冷冷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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