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三合看著老總管。</br>　　“什么舊事，你說。”</br>　　“付姨娘過世后，東西沒有全燒，還留了幾件零零碎碎的小東西，被老爺收起來了，擺在書房里。”</br>　　老總管：“那年老爺已經做了家主，臘月二十四，是掃房日，新來的丫鬟給老爺清理書房，掃出一只豁了口的茶盅。”</br>　　豁了口的茶盅哪能入嘴呢，</br>　　丫鬟就把這事回了太太，太太沒多想，作主賞給了她的陪房。</br>　　結果老爺回府聽說后，直接沖進陪房院里，把茶盅搶了回來。</br>　　“老奴陪著老爺去的。”</br>　　老總管：“回來的路上，老爺忽然停下來，惡狠狠地罵了一聲“那個蠢婦，真他娘的該死”。”</br>　　晏三合眉心一跳：“他罵的是誰？”</br>　　老總管垂下腦袋，“當時我以為罵的是太太的那個陪房，如今才明白過來，他罵的是太太。”</br>　　晏三合追問，“為什么這會明白過來了？”</br>　　因為他在朱家呆了一輩子，前后侍候過兩位主子。</br>　　老太爺是個說一不二的人，脾氣有些硬，難侍候一些；</br>　　但老爺是個好性子，話從來不會說得那么難聽，像這般咬牙切齒的罵人，還是頭一回。</br>　　老總管微一沉默，低聲道：“因為老爺接著又添了一句……活該下地獄。”</br>　　所有人都用一種不可思議的目光，看著老總管。</br>　　活該下地獄——那就是說朱旋久心里一直都知道，毛氏死后會下地獄。</br>　　朱旋久剛開始娶毛氏，是為借運。</br>　　借到他當上了家主，又拿她來擋煞、擋天罰了，哪怕她替朱家生了三子三女，依舊沒有讓朱旋久產生半分心軟。</br>　　這何止是一般厭惡，一般的恨？</br>　　是厭惡到了骨子里，恨到了骨子里。</br>　　“晏姑娘。”</br>　　老總管硬著頭皮，又道：“那個茶盅是付姨娘生前用慣的。”</br>　　果然是因為付姨娘！</br>　　小裴爺覺得奇怪，又多嘴問了一句：“難不成朱旋久還用這茶盅喝茶？”</br>　　“那倒不會，老爺把它擺在書案上，心煩的時候會拿在手上把玩一下，偶爾……”</br>　　老總管停了下，“也會用它沖一沖茶。”</br>　　晏三合突然站起來，自顧自走到門邊，伸手拉開門。</br>　　門外，雪已經小了。</br>　　一股寒氣撲面而來，晏三合舒服地吸了幾口氣，腦子一下子清靜不少。</br>　　可再清醒，也掩不住心里的驚詫。m.</br>　　付姨娘死了幾十年，朱旋久竟然留著她的杯子，還時常拿出來把玩，這還能用一句悼念先人來解釋嗎？</br>　　只怕是不能了。</br>　　晏三合在門邊站了很久。</br>　　久到屋里的暖氣都被外頭的寒風吹散了，久到屋里所有人的茶都涼了，她才掩上門，轉過身看著朱遠墨，問道：</br>　　“毛氏的性子有些外向，大大咧咧的，對嗎？”</br>　　朱遠墨不知道她問這話的用意是什么，只得如實道：“我娘這人心思不過夜，心里想什么，嘴上就說什么，是個開朗的性子”</br>　　晏三合：“除了開朗，她還很主動，也擅長和人交際？”</br>　　朱遠墨：“姑娘說得對，我娘但凡存了心思交好的人，就沒有失過手。”</br>　　晏三合：“她也不喜歡忍著，心里有什么委屈，身上有什么痛，都要說出來，喊出來。”</br>　　朱遠墨：“是。”</br>　　晏三合：“她喜歡粘著朱旋久，也喜歡過問他在外頭的事，還會拈酸吃醋。”</br>　　說到朱旋久，朱遠墨沒有多解釋一句，只是黯然點點頭。</br>　　“她的性子和付姨娘的性子截然相反。”</br>　　晏三合臉上透著濃濃的嘲諷，“這便是朱旋久第二個厭惡毛氏的原因。”</br>　　付姨娘因為身體不好，性格極度內向，心里有事，從不在臉上露出分毫。</br>　　又因為寄人籬下，凡事忍讓，凡事小心，身上再多的不舒服，都咬著牙一聲不吭。</br>　　她在做付姑娘的幾年時間里，總是安安靜靜地呆在梧桐院里，基本不往外頭去。</br>　　她不擅交際，也不喜歡應酬。</br>　　她對老太爺從來不會主動，朱老太爺在她房里多歇了幾日，她都要把人推出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