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亦時知道父親在擔心什么。</br>　　陛下對他一向不喜歡，哪怕差事辦得再好，總能雞蛋里挑幾根骨頭出來。</br>　　嚴如賢跟了陛下幾十年，家都抄了，陛下都沒把他下獄，很顯然是想留他一條命。</br>　　如今這老太監必死無疑，陛下心里不痛快，會不會遷怒他？</br>　　可能會的。</br>　　因為父親今日對著那方臉書生說的最后一句話，不是很妥當。</br>　　你們終會等到這一日——這話雖然是安撫了書生，但細品品，隱隱有脅迫陛下的意思。</br>　　他在朱門背后聽完這一句，一身的冷汗。</br>　　但話已出口，還能有什么辦法呢。</br>　　趙亦時從早朝到現在整整一天，滴水未進，根本沒有力氣去安撫太子的惶惶不安，他行了個禮，悄無聲息的退了出去。</br>　　雨，依舊淅淅瀝瀝的下著。</br>　　沈沖撐傘上前，“殿下，先用飯，還是先沐浴更衣？”</br>　　趙亦時緩步走出傘下，毫無征兆地問了一句，“她怎么會混在書生里？”</br>　　沈沖被問得一愣。</br>　　……</br>　　暖閣里。</br>　　皇帝瞧了一眼垂首跪在下面的馮長秀，道：“說吧，外頭都鬧了些什么？”</br>　　馮長秀不敢隱瞞，把書生如何聚集，如何與錦衣衛發生沖突，太子又是如何解圍的……一一說給皇帝聽。</br>　　皇帝聽完，面上冷冷一哂，說了句讓馮長秀心驚膽戰的話，“一個個都好大的膽。”</br>　　一個個是誰？</br>　　是書生？</br>　　是錦衣衛？</br>　　亦或者是……別的人？</br>　　馮長秀不敢接話，只有把頭垂得更低。</br>　　“你另帶一隊人馬，暗中徹查春闈一事。”</br>　　皇帝站起來，伸手拍了拍馮長秀的肩膀，“老御史那里，你也留個心眼。</br>　　馮長秀：“臣遵旨。”</br>　　永和帝背過手，“起來吧，陪朕到外頭走走。”</br>　　“是。”</br>　　馮長秀趕緊從地上爬起來，跟在皇帝的身后，沒走幾步，卻聽皇帝問道：“你覺得嚴如賢該死嗎？”</br>　　馮長秀挑起眼皮看一眼皇帝的背影，恭敬道：“是死是活，臣只聽陛下的。”</br>　　永和帝哼了一聲，沒有再說話，緩緩走出了暖閣。</br>　　門口當值的小太監一看皇帝出來，忙撐傘上前：“皇上，要備御駕嗎？”</br>　　“把傘給馮大人，你們都不必跟過來。”</br>　　“是！”</br>　　……</br>　　君臣二人走一路，沉默一路。</br>　　馮長秀十二歲凈身到皇帝身邊侍候，二十二歲入錦衣衛，整整十年的時間，他對皇帝的性子多少有些清楚。</br>　　這般沉默是少見的，說明皇帝有心事。</br>　　略走小半盞茶的時間，到了一處宮門前，永和帝冷冷命令道：“清場。”</br>　　侍衛二話不說，立刻把院中的人一一都叫出來。</br>　　“馮大人也在這里等著朕吧。”</br>　　“是。”</br>　　永和帝這才抬起腳，跨進了那道門檻。</br>　　宮里太監的住處都叫直房，但直房和直房不同，最得寵的太監住的直房，就在養心殿邊上。</br>　　嚴如賢伏地跪在院中，一頭花白的頭發在月色下格外顯眼。</br>　　人老了，就算拿抹布擦也有擦不去的記憶。</br>　　永和帝看著這個侍候了自己幾十年的老奴才，心里多少有些惆悵。</br>　　嚴如賢掀開眼皮，看著面前的一抹明黃，嘶喊道：“陛下，老奴冤枉啊！”</br>　　冤枉？</br>　　永和帝冷笑。</br>　　“買官賣官是你做的吧，十二監的銀子是你貪的吧，還把手伸到春闈？”</br>　　嚴如賢猛的抬起頭，恰好永和帝垂目看著他。</br>　　主仆二人目光一高一低的對上，嚴如賢看著帝王眼中的森森寒氣，慢慢的又將頭碰到地上。</br>　　“老奴，死罪！”</br>　　一股怒意，從永和帝的心底深處升騰起來。</br>　　瞧瞧。</br>　　剛才還在喊冤的人，這會又自稱死罪，這臉變得有多快？一個個忠臣孝子的模樣，背地里就沒有他們不敢干的事情！</br>　　皇帝用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