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一九(1/2)
?那雙眼的主人是個著淺灰色海青袍的年輕和尚,手中正不急不忙地撥動地紫檀珠。他只干坐著,不與旁人交談,也不吃東西。他看著張諫之從樓上走下來,微微瞇了眼。
張諫之并沒有朝他看過去,坐下來提前點了許多吃的,那孩子便坐在他身邊的空位置上。
早上大堂很忙,空位置也不多,忽有一壯漢瞧見張諫之旁邊空位,挪了身子便要坐過來,張諫之不露聲色地伸手握住了他的臂,阻止他坐下來,只淡聲道:“這里有人,您請另擇它位。”
那壯漢心道這文縐縐的小子真煩,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屁股往下一落,正要碰到椅面時,忽覺臂上傳來那力氣驚人,不由一愣。
張諫之看也不看他,語聲平淡地重復了一遍:“您另擇它位。”
那壯漢陡回神,心道要命,這小客棧里竟還有這等深藏不露的高手,看起來像個讀書人手上卻有幾下工夫!
“我走我走……”
張諫之倏地松了手:“慢走。”
白敏中匆匆忙忙從樓上下來時,早飯已是端上了桌。她瞅了一眼張諫之身邊的惡靈,從旁邊拖了一張空椅子來坐。
她埋頭吃著,張諫之道:“吃完早飯不急著趕路,我們去一個地方。”
“唔,哪里……”白敏中接著吃。
“能送走它的地方。”
白敏中抬頭看了看對面坐著的那只惡靈,心里仍是有些毛毛的,便繼續低頭吃飯。
待她吃完,張諫之起了身,那惡靈隨即跟著飄了出去,白敏中走在他們后頭,也沒有靠得太近。客棧出門往東走便是鬧市,一路往前到通濟門,再轉過去便是緊挨著的高門大戶,街道很是安靜。
張諫之在一戶大門前停了下來,那門匾額上寫了丁府二字,大門偏門此刻皆是關著的。
張諫之取了一粒藥丸放在手心里遞過去,那惡靈服下后,也與蔡瓊一般有了肉身,卻并未像蔡瓊那樣雀躍好奇不已。或許在他的意識里,自己從未死去,故而也并不覺得服藥之后有太大差別。
張諫之用手語與他交談了一番,那孩子便獨自走到了偏門口,抬手敲了敲門。
冬日清晨的光線很微弱,清清冷冷里總有一股倦怠意味。
偏門門房聞聲懶洋洋地伸了個懶腰,出來開門。門房似是還未睡醒,瞅瞅門口站著的孩子,想了想,揉了揉眼又瞅瞅,嚇得登時癱在了地上,回過神來屁股立時往后挪了挪:“你不是小少爺你不是小少爺……”
那孩子左右說不了話,在門口靜靜站了會兒,旁若無人地進去了。門房已是嚇傻,壓根不曉得上來攔他,任憑他進了府,徑直往前廳去。
此時恰好是大戶人家用早飯的時候,一家子人坐在前廳吃早飯,和樂融融。
那孩子走到正廳門口,抬手敲了敲門。
里頭老夫人聞聲吩咐下人:“去開門罷。”旁邊一個小姑娘小聲嘀咕:“這么早怎會有客來……好生奇怪。”
下人開了門,看到門口站著的人忽地驚叫了一聲。
“怎么了?”老夫人聲音很是鎮定,她試圖朝外頭看,然視線卻被擋住了。那下人驚慌失措地連忙讓開,老夫人瞧見門口站著的孩子,竟一下子站了起來。
內堂里坐著吃飯的,個個震驚無比,其中一位剛及弱冠年紀的青年則嚇得手中筷子都掉了。
那孩子的目光朝這青年投了過去,手中比劃著,道——阿兄為何將我丟在永江自己走了呢……我一直在等你接我回家。
那青年慌慌忙忙站起來:“你、你一定是妖怪,變作二弟的樣子來、來騙人……”他說著急急忙忙喊旁邊老仆:“快去拿鹽!”
然這當口,老夫人卻抬手阻止了那老仆,她腿腳已不大利索,慢慢朝那孩子走過去。她想要俯身抱一抱這孩子,可手剛伸過去,卻直接穿透了他的身體,只察覺到一陣空蕩蕩的涼意。老夫人陡然回過神,已是明白了怎么回事,忽然間再忍不住地放聲慟哭起來:“我的孫兒啊……”
雖說府上上下皆當孩子已經沒了,可老夫人心中卻存著微渺的一絲希望,愿他還活在這人世。老夫人當下瞧他模樣與三年前無異,且又是以這般形態出現,心中那最后一星火終被撲滅。
老夫人哭得正傷心之時,門房忽領著一位游方和尚進了屋。這戶人家信奉佛教,對出家人很是敬重,而這游方和尚也正是方才在客棧里的那一位。
游方和尚法號明安,年紀輕輕卻修為甚高。明安對老夫人行了合十禮,不急不忙道:“三年前,令孫被其兄長帶去永江,不慎落水,其兄心生歹意,沒有出手相救,見其淹死,撈其尸偷偷埋在了永江邊上,致令孫迄今為止沒法歸西。”
他神情淡淡地朝里面那青年看過去:“見死不救無義,將死者魂魄困在一個地方更是極兇惡之舉,還望施主及時收手。”
青年氣急敗壞道:“你胡說!”
那孩子見狀很是傷心,手語告訴老夫人,三年前便是兄長帶他出的門,后來他被困在那個地方,一直無知無覺地在永江上來來回回,若不是遇到吉人相助,恐怕也走不出這個怪圈。
老夫人轉過頭去看那青年,臉上神情格外悲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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