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嘔心瀝血(1/3)
耶律休哥的祖上耶律釋魯是太祖皇帝阿保機的三叔,在契丹稱為仲父房。雖是一帳三房貴族出身,但是到了他這一代才第一次封了親王,也算是光宗耀祖了。釋魯六十多年后被追封為隋國王,那是后話。休哥今天穿了一身便裝,湖藍色的緞面夾袍配一頂鑲了寶石的雙腳幞頭,瘦削的身材撐不起華麗的袍子,窄窄的臉又黑又瘦,看上去像是穿錯了東翁衣服的師爺。只有一雙深邃的眼睛射出的光顯出此人非同凡俗。他朝太后欠了欠身子,干干脆脆道:
“剛剛結(jié)束的這一仗,形勢兇險,一發(fā)千鈞,多虧太后、皇上和執(zhí)政英明決斷才有今天的勝利。微臣一介武夫,于越本就愧不敢當,現(xiàn)在又晉封王爵,臣只有拼命殺敵以死報國,朝廷指到哪打到哪,效命疆場而已。”
耶律休哥幾句話說得眾人都頻頻點頭。確如他所說,勝利不是天上降下來的,要不是朝廷英明決策,前線將領(lǐng)舍生忘死,眼前的一切都不會有,捺缽行營現(xiàn)在扎在哪里都不知道,但肯定不會是這里。不禁都是感概唏噓。
休哥這番話出自肺腑,他比所有的人更清楚地記得四月下旬那些風雨飄搖的日子。岐溝關(guān)敵我雙方二十萬大軍對峙,戰(zhàn)線以北是契丹傾注的幾乎所有兵力,戰(zhàn)線南面是號稱趙宋第一將的曹彬和宋軍最精銳的主力,誰也不知道勝敗的天平會將那一邊傾覆。那時半夜一聲蛙鳴都會讓他如聞敵軍喊殺,拔劍一躍而起。就在這個時候,山西全境陷落的消息傳來。朝廷如果對他的布署稍有動搖,撤退回保南京城,他一句反對的話也說不出來。因為二十萬宋軍即將從北方壓來,南京危在旦夕。當時哪怕只是抽走他一部分的兵馬,岐溝關(guān)大決戰(zhàn)的勝敗都未可預料。但是御駕在陀羅口穩(wěn)如泰山紋絲不動,全軍將士激昂感奮背水一戰(zhàn),才有了后來的岐溝關(guān)大捷和全局的勝利。經(jīng)過這一戰(zhàn),他對太后的巾幗英雄本色更加佩服得五體投地,對皇帝的少年英武也更加崇仰。
聞聽此言,蕭燕燕的眼眶一陣發(fā)酸。危險過去,所有的人都盡情享受著現(xiàn)在的輕松喜慶,很少有人還能想起當時的艱難竭蹶。她朝耶律休哥投去贊許的微笑,又將目光轉(zhuǎn)向坐在漢官首位的韓德讓。這位輔政穿著一身繡著暗色團花的月白長袍,頭戴青絲幞頭,從容悠然地坐在食案后面。他又恢復了豐神秀異的姿容,微笑不語地聆聽武將們的激昂發(fā)言。臉上的表情風輕云淡,好像他只是一個配角。可是蕭燕燕卻清楚知道,這次戰(zhàn)爭中的每一個決策都離不開這位漢官輔政的嘔心瀝血。
記得那是一個熱得像悶罐一樣的中午,兩宮圣駕駐扎在涿州陀羅口,耶律斜軫派來的信使飛馬來到御帳。因為前線的局勢,她已經(jīng)好幾天吃不下飯,睡不著覺。當從那個小校口中聽到蔚州陷落的消息時,她一口血從胸口噴出,昏了過去。等到她幽幽醒來,只見皇帝坐在床邊急得眼淚汪汪,母子倆淚眼相對,只覺得無限凄楚。她當時怕的要命,既怕如狼似虎的宋人像對待北漢、南唐一樣一步步吞噬契丹,又怕自己也像當年的丈夫一樣一病不起,不但不能再擔起重擔,反而會成為年輕皇帝的負擔。隆緒抓著她的手,哽咽道:
“母后,咱們撤退南京城,不,撤到燕山關(guān)外去吧。這里太危險了。萬一耶律休哥擋不住宋軍的進攻怎么辦?山前、山西交給耶律休哥和耶律斜軫,勝了重重地獎賞他們,敗了咱們就不要這幽云十六州了。回到草原,藍天白云,契丹還是契丹,母后還是太后,朕還是皇帝。”
她聽了淚珠兒也在眼眶里打轉(zhuǎn),她強忍住不讓它們流下來,說道:
“皇帝,娘知道你孝順,但是祖宗留下的基業(yè)不能丟啊。娘倒無所謂,但你是契丹的第六代皇帝,列祖列宗們都在天上看著你。你父皇在世時千難萬險也沒有丟失一寸領(lǐng)土,現(xiàn)在不能丟在你的手里。你年紀小,娘做攝政太后,不能只給你留下半壁江山。”
隆緒的臉上淌下兩串眼淚,道:“只要母后在,隆緒什么也可以不要,十六州土地算得了什么。”
燕燕當時想,也許這話是對的,只要自己和皇帝安全,契丹就還在,失去的土地還可以奪回來。她想起剛剛接到山西戰(zhàn)報的時候韓德讓就在身邊,問道:
“韓輔政呢?”
“他去了岐溝關(guān)前線,說今晚一定趕回來,囑咐朕守著母后。”
韓德讓一定是去和耶律休哥緊急商議對策去了,她要等他回來再做決定。她身子軟軟的,頭昏昏沉沉,宮女們幾次端來清淡的飯菜她一點也不想吃,只喝了幾口藥湯就迷迷糊糊睡著了。夢中見到一張血盆大口張開著朝自己和皇帝逼來,里面滿是腥臭的粘液。中間醒來好幾次,總是見到皇帝守在床邊,旁邊還有不斷輪換的御醫(yī)和幾位重臣的焦慮面孔。
五更時分再次醒來,感覺到沉沉黑夜包裹著大帳。她是被悄悄的說話聲驚醒的,睜開眼睛,帳中的調(diào)暗的燭光中一個熟悉的高大身影正站在床邊。她的喉頭猛然一哽,向那人伸出雙手。隆緒懂事地退出帳外,她一下?lián)溥M那個男人的懷里。
韓德讓的衣服都被汗水浸透了,身上透出一股濃烈的餿臭味道,可是她卻覺得這個味道沁入心肺令她感到無限寬慰。她把頭深深埋進男人的胸膛,忍不住嗚嗚地啜泣起來。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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