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稚子薦父(1/3)
韓匡嗣是韓知古的第三個兒子,才剛剛七歲。其時述律平要給十五歲的小兒子耶律李胡添幾個男孩充當小廝,長寧宮的職事官選中的孩子中包括了這個韓小三。小三俊俏乖巧,得到小皇子的喜愛,經常讓他跟隨左右。有一次皇帝阿保機查看小兒子的學業武藝,一眼看到兒子身邊侍候的俊俏小仆,召來問了一番話,頓感龍心大悅,喜愛不已。后來便多次召他進宮單獨奏對。當時的皇帝正值五十多歲的盛年,事業也進入了巔峰。他經過多年東征西討,親手建立了強大帝國,正在進行對渤海國的滅國戰爭。一個志得意滿的盛年皇帝和一個七歲小男孩談了些什么無人可知,宮中發生的事經常就是這樣諱莫如深。人們知道的,且為史籍記載下來的是,這個小男孩向皇上舉薦了他的父親,皇帝召見了韓知古,一番奏對之下大感相見恨晚,人才難得。
韓知古搖身一變成為朝廷重臣,從逃跑的雜役一步登天進入國家廟堂。然而阿保機在第二年就病死了。那時他剛剛完成了平滅渤海國的大業,正在回師的途中。他多年征戰積勞成疾,一病不起溘然長逝。皇后述律平成了攝政太后。她廢黜了阿保機立的太子,自己的長子耶律倍,立次子耶律德光為帝,將朝政大權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為了鏟除不服,她大開殺戒,處死了一大批前朝的重臣。但是這位女中豪杰為政開明,重用漢人,進行了一系列順應時勢的改革。她對昔日的陪嫁奴隸韓知古也繼續加以信任。
韓知古的官運來也遲遲,來也洶洶,太祖皇帝臨死前得獲大用,太祖死后,他又活了十年,死的時候不過五十歲。在這么短的時間里,他就當到了節度使、副丞相、中書令、上京留守、總理漢人事務,參加了制定契丹禮儀,死的時候被朝廷封為佐命功臣。他用親身經歷證明了自己的能力,兒子的引薦不過是一塊敲門磚而已。玉田韓氏就是這樣從韓知古一代開始發家的。但是當時就有了許多不堪入耳的謠言,譏諷韓氏起家不由正道而來。這便是韓氏后來位極人臣仍然無法在漢人世家大族中受到尊重的原因之一,也是韓氏永遠無法治愈的一塊心病。
韓小三卻沒有這么幸運。太祖皇帝死后,他就默默無聞了。太后述律平不知是出于什么考慮,曾經把他當作義子一般養在長寧宮中。長大之后他便像父親當年一樣長期陷入懷才不遇的境遇之中,直到四十歲,那時已是穆宗朝,才當上了太祖廟將軍這樣一個小官,而且還是繼續守護他的已故恩主太祖皇帝。后來他被卷入耶律李胡的謀反案,連這個小官也丟了。好不容易洗脫罪名之后,他就投入了耶律賢的幕府,真的參與了謀反策劃。經過漫長的煎熬和準備,終于在他五十二歲的時候將耶律賢推上皇位,自己也成為擁立功臣。
韓匡嗣大器晚成,一舉超過他的父親,成了堂堂的異姓王爺,而且是以家鄉之地命名的燕王,玉田韓氏丞相府變成了燕王府。又過了十年,因為打了一場前所未有的大敗仗,燕王貶為秦王,燕王府變成秦王府,但仍然還是王府。
到了一年前韓德讓做了顧命大臣,身兼數職寵冠天下,韓府便鮮花著錦烈火烹油一般更加顯爀起來。如今雖然大門緊閉,看不見一個人影,但是一塵不染的廣場,光潔鮮艷的牌樓都透著不同尋常的威嚴和整肅。
韓德讓此行并非為了衣錦還鄉,榮耀故里,而是為了悄悄了卻私事,因而嚴令隨從不許驚動地方,也沒有派前隊快馬預先通報,所以當宰相車馬到了門前,大宅里面還是靜悄悄的。
寒冷的十一月,正是北方人的窩冬季節,田野中沒有農人佃戶勞作,道路上也沒有往來辦事的差役。冷冰冰的一輪殘陽孤伶伶掛在西天,寂靜中只有寒風發出一陣陣喑啞的嘶鳴,吹得廣場周圍光禿禿的樹枝起伏搖擺。
一名隨從下馬跑到側門前,啪啪地大力拍打鐵制的門環。吱呀一聲,小門打開一條縫。打門的隨從還沒有說完一句話,小門就嘣地一聲慣開了,傳出門丁連滾帶爬的腳步聲和氣急敗壞的呼叫:
“丞,丞相回來了!四老爺回來了!”
喊聲滾雷般一遞一遞地傳進深宅,整個莊院就像平地卷起一場旋風般山搖地動了。轉眼間黑漆大門隆隆大開,里面上百名家丁仆役們亂哄哄跑著站隊整隊,有的趿拉著棉鞋,有的穿反了袍子,每個人的臉上都寫著惶恐和驚喜。
倉促組成的人墻甬道中走出來一個佝腰駝背的白胡子老頭兒,一手拄著根拐杖,一邊有個小丫鬟伸手到腋下攙扶。老頭連帽子也沒有來得及戴,草草束在頭頂的發髻旁白發飄飄,下巴上稀疏的山羊胡子干枯凌亂。他年輕時身材應該是高大挺拔的,布滿皺紋的臉上還依稀可辨昔日英俊的痕跡。一眼可看出這是韓氏家人,相貌的輪廓和韓德讓有幾分相似。德讓早就下了駟馬高車邁步走進大門,這時急走幾步迎了上去,叫了聲:
“七叔。”
就要屈膝行晚輩見面之禮,老頭甩開丫鬟一把將他抱住,熱淚盈眶嘴唇顫抖,語無倫次地說道:
“折煞折煞,當不得當不得!侄兒你可是從天而降啊,怎么不派人提前通報一聲,你看,全都沒個準備。”
韓德讓的父親韓匡嗣有十一個兄弟,夭折的、英年而逝的十之七八,如今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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