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托孤輔政(1/2)
蕭燕燕牽著皇長子耶律隆緒出現(xiàn)在眾臣面前。
燭光之下只見她臉色慘白,淚痕瑩瑩,白粗麻布大針腳縫制成的喪袍披在身上,頭上也戴了同樣形制的三角形白色喪帽,洗去胭脂的面頰蒼白清秀。身邊的耶律隆緒比她的肩膀略高,也是一身孝袍孝帽。麻袍寬大,還沒有發(fā)育成熟的身材顯得有些纖瘦細弱。他的面容酷似其父,容長的臉上兩道劍眉覆蓋下是一雙漆黑細長的眼睛,高鼻梁闊嘴唇,稚氣尚未脫盡,卻有著華貴端凝的氣質(zhì)。
眾人噤聲屏息。風(fēng)聲停歇,樹葉肅靜,連營中的狗吠都停止了,大營中靜得像沒有人一樣,幾百雙眼睛都凝神注視著母子二人。蕭燕燕哽咽著說道:
“皇上大行了……,”才說出這一句,就捂住了嘴說不下去了。
“哇“,如同狂飆驟起,哭聲從人群中爆發(fā)出來,聲浪一波接一波高低起伏蔓延擴散,籠罩了整個大營。在場的人們都匍匐到地上,一邊嚎哭一邊用手捶著自己的身體和地面。有人大聲悲嚎:
“皇上,您怎么這么就走了!”
“皇上,怎么不讓老臣替您去啊!”
“皇上,臣舍不得您啊!”
小文公公一身縞素滿臉哀容跟在隆緒身后。這時走到前面,手舉一幅黃絹拖著哭腔尖聲說道:
“皇上留下遺詔,現(xiàn)在宣讀如下:梁王隆緒嗣位,軍國大事聽皇后之命。并命北院樞密使耶律斜軫,南院樞密使韓德讓二人為顧命大臣。”
伏地痛哭的眾臣都抬起頭來,一張張?zhí)闇I恣肆的臉上寫著哀傷和狐疑。小文公公又打開一幅黃絹,用同樣的聲調(diào)說道:
“現(xiàn)在宣布皇后懿旨:從即日起舉行國喪,由夷離畢院和禮部主持,朝廷內(nèi)外上下舉哀如儀。請二位輔政大臣即刻入內(nèi)議事。”
耶律隆緒和皇后回身走進大帳,服侍的太監(jiān)宮女們也都簇擁著跟了進去。人群中耶律斜軫最先站起身來,前后左右地看了看跪在地上的同僚們,說了聲:
“各位節(jié)哀。”
然后就邁著大步去了。
韓德讓也站了起來,臉上的表情似乎有些茫然和尷尬,朝左右拱拱手也朝前走去。
盡管是臨時聚集,但是數(shù)百人擁在一起仍是自動地論資排輩排列成陣。臨喪不同于上朝,不是像朝會那樣契丹漢臣分列兩班,而是按照親貴在前漢臣在后的順序。韓德讓原本跪在漢臣隊中,進入御帳必須經(jīng)過王公親貴的行列。他低著頭小心踩著匍匐的人群中的空地踮腳前行。走到最前面一排時剛要落腳,忽見一條腿伸了出來,他踉蹌一跌趕緊收步,險些被絆倒,一屁股向后坐去。
“娘個屌!長眼沒!”那人猛地一撤身,罵道。
韓德讓噔噔倒退兩步終于站定。定睛一看,罵人的是一個白胡子壯碩老漢。這是皇族季父房的一個王爺,太祖皇帝的四弟明王耶律安端的孫子,名叫耶律茍升。他也一眼看清了前面伸腿的是太后的二弟,國舅蕭繼遠。韓德讓又羞又惱滿臉通紅,對耶律茍升抱了抱拳,說道:
“王爺,對不起。在下悲傷恍惚,無意冒犯。還請多多原諒。”
蕭繼遠回頭瞥了一眼,笑道:“韓樞密使,我腿跪麻了,剛想伸一伸,沒想到您正好過來。”
韓德讓目光冷冷地看著他說道:
“國喪當(dāng)前,國舅乃是朝廷棟梁。小心腿被踩斷,請自珍重。”
說完蹬蹬地大步走了。
“好俊一腿!國舅小爺,老夫沒有聽錯吧,這個漢奴竟是輔政大臣?”
跪在國舅爺旁邊的一個胖胖的中年人抬起頭來,先挑起一只大拇指朝蕭繼遠晃了晃,又斜瞇著眼說道。這是寧王耶律稍。他身為大行皇帝的嫡親叔叔,又是老資格王爺,現(xiàn)在是皇族宗親之首,所以排班跪在最前面。
經(jīng)過幾十年的宮廷內(nèi)斗現(xiàn)在剩下的近枝皇親已經(jīng)不多了。碩果僅存的有蜀王耶律道隱,他是世宗皇帝和耶律稍的弟弟,同為讓國皇帝耶律倍的兒子。但他的母親是漢女高美人,是個庶出的皇子。他此刻不在現(xiàn)場,正在千里之外的南京擔(dān)任那里的留守。還有一位便是大行皇帝異母的弟弟耶律只沒,在被奪爵之前封寧王。不過現(xiàn)在也不在這里,而是正在北方大漠的烏古部遭受流放之苦。
蕭繼遠站起身,扯著麻布衣襟,抹掉留在腮邊的一滴眼淚,又伸手將老寧王扶了起來,道:
“媽的,我也以為聽錯了。”
皇后的大弟弟蕭隗因被派去南京報哀,這里外戚便是以這位皇后的二弟為首了。蕭繼遠身材高挑,相貌英俊,今年恰值風(fēng)華正茂的二十二歲。剛剛?cè)⒘诵禄实拈L姐,自己的嫡親外甥女齊國公主為妻。
兩人對望一眼,相視一笑。他們平時并不親近,不但少有往來而且相互看不起。蕭繼遠看寧王老邁昏聵,寧王看國舅華而不實,但此時他們卻同病相憐變得親密起來。
“國舅青年才俊,又是皇后最近的親人,老王本以為如果大行皇上托孤,必當(dāng)是托付國舅您呢。這太不像話了!”
寧王連連搖頭,用充滿同情的目光望著眼前的年輕人。
“我大哥都沒份,怎么輪得到我。倒是寧王您老,您是大行皇帝的親叔叔,德高望重,怎么會落在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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