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客體、存在與作品論(1/2)
“文章合為時而著,歌詩合為事而發(fā)!”宙弘光大聲說道:“從未有這樣荒唐的道理。但論一詞,古今總會有異,若是以今日之意解舊時詩文,豈不貽笑大方?又豈有將詩文剝離的道理?”
“有何不可?”王崎反問:“只要一段固定的排列組合確實能夠表現(xiàn)出那樣過的意思,那有如何不可做如此理解?若是按照你那說法,任何詞匯,本就不應(yīng)該生出新的意義,‘古今異義’一事也根本不應(yīng)該發(fā)生!”
——如真是如此,地球上的網(wǎng)絡(luò)文化也就不應(yīng)該存在。
“本就不應(yīng)該發(fā)生。”宙弘光道:“謬誤流傳已廣,漸成約定,世俗廣知,是以不得不如此。但若是可以,又何必異義?萬古如一有何不可?”
“天地無窮而人言有盡,若是無無窮之語言,又如何宗天地之大道?”
“人言何曾有盡?”宙弘光大呼:“萬萬年來,我族也不曾寫盡天下文章!”
“那只是尚未窮盡罷了。”
……
王崎與宙弘光的辯論漸漸放開,兩人圍繞著主體與客體的核心,放開辯論,縱橫古今。
宙弘光以“文章合為時而著”,論證作品不可剝離時代背景,王崎便以“文字的變遷”,反過來證明“異化的理解”其實一直存在。
宙弘光講述“以今義強解古文”所引發(fā)的荒謬結(jié)果,王崎便聲稱,這種“強解”本意就不是“解讀古文”而是“借他人文字表達自己的意思”。
兩人唇槍舌劍,你來我往,毫不激烈。
但是,宙弘光的老仆,卻覺得有些不對勁。
引導(dǎo)王崎進來并接待王崎的老仆,其實并非是毫無地位之人。他是宙弘光幼時的伴讀,因為不愿意離開恩主,所以不曾成家立業(yè),甘愿侍奉這位赫學(xué)亞圣。作為宙弘光的伴讀,他亦有文位,而且不低。若是科舉,也能考取功名。
所以,他知曉這一場辯論的古怪。
在他看來,這個偃人少年,其實早就落入下風了。他對于經(jīng)典本身就不怎么精熟,不過是堪堪知曉——雖然強過部分毓族,但也不過爾爾。而宙弘光卻是毓族有數(shù)的大學(xué)者,且辯才第一。
十年前舌戰(zhàn)臺學(xué)二十二位文士,也未曾像現(xiàn)在這樣耗時頗多。
但那并不是因為王崎如何善于辯論。論辯論,這個偃人真的遠不如宙弘光。
他不過是論點極為清奇,諸多言論宙弘光聞所未聞,所以需要時間去思考,消化。
但是,宙弘光若是相同了,想明白了,那王崎便毫無機會。
可古怪的是,這個偃人少年,卻沒有一點沮喪的痕跡。他臉上沒有一絲陰霾,反而隱隱透露著一股喜樂之意。
是的,喜樂。如果不聽著兩人辯論的聲音,光看他二人神色,那么一向表情嚴肅的宙弘光,反而像是落入下風了一樣。不知道啊,還以為這個偃匠已經(jīng)勝券在握了。
——他好像完全不在意勝負。
老仆如此想著。
相府的氣機,漸漸肅殺了起來。文氣激蕩,無形的光華逆沖霄漢。絕大多數(shù)人都感覺不到這一重變化,但是,文位在身、道德澄澈的人,卻都心有所感。
宙弘光的文道,在被打磨。
大約消耗了太多心力,宙弘光終于是有些乏了。他也感覺得出,王崎雖然立論不凡,但是卻缺乏將這個題目打磨圓滿的文采。到了辯論后期,他已經(jīng)有幾分“狡辯”的趨勢了。
大學(xué)問家揮揮手,道:“若是你肚子里只有這點貨色,那這一場爭論,便沒有必要了。你所說的,我會考慮。”然后,他呼喊道:“生虞,送客。”
“喏!”老仆急急忙忙跑出來,站到王崎身邊,說道:“尊客請回吧,我家相爺要歇息了。”
王崎拱拱手,道:“多謝左相解惑之誼。但是,我最后還有一眼。”
“說便是了。”
“左相可曾聽聞‘偽君子’這個概念?”
“玉人之所患,患石之似玉者。”左相點了點頭:“道貌岸然,金玉其外之人,便是了。”
“偽君子之所以為偽君子,便是因為他們能夠口誦道德文章。”王崎拱拱手,拋下了最后一組問題:“那么,偽君子頌出的道德文章,是否為錯?僅看其文,偽君子所頌揚的道德,與真君子的道德相差幾許?若是一種道德為偽君子所贊頌,又是否說明此種道德便是謬誤?”
宙弘光楞了一下,道:“知行不能合一,非是讀書人所為……”
王崎拱了拱手:“言盡于此。”
他似乎也沒有了辯論的性質(zhì),直接離開了。
王崎離開之后,宙弘光低頭沉思,不知道在想什么。不一會兒,老仆生虞回轉(zhuǎn),低聲道:“老爺,偃師已經(jīng)離去了。”
“嗯。”宙弘光點了點頭,然后翻手取出一枚長條狀的禮器,道:“生虞,且拿著我的信物,明天帶我告假。明日的早朝,我便不去了。”
生虞大驚,道:“老爺,偃匠謬論層出不窮,為止氣壞了自己,或是亂了步子,可不值得……”
“非也。”宙弘光擺了擺手,道:“生虞,那個偃人,言語雖荒誕,但其論非謬。我需得好好思考,便要著成文章了。”
發(fā)憤著書,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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