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玉琴之約(1/2)
兒垂髫正當樂,臥剝蓮蓬捉促織。卻那邵子期正是這兒年紀,哪里經得起這般調笑,沈辛夷話尤未了,早已按捺不住,自顧挑簾進來。
見了邵長韞,也不行禮,只恨恨道“我若是那打洞鼠兒,你們便是那鼠父鼠母。”言罷,自己鼓著腮幫子,也不理人。
沈辛夷見她這般撒潑樣,哪里掌的住,噴笑出聲,用手指著子期道“你瞧瞧,這還有上趕著給自己戴炭簍子的。夏日里就鼠蟲繁多,你自己會錯了意,莫沾帶了別人。”
邵子期知是娘親有意打趣自己,加之聽壁腳就不是什么光彩事兒。一時喃喃地不知怎么剖白才是,性蹬鞋上炕,越發膩在沈辛夷懷里,不肯挪動半分,只一味耍賴道“我才不管呢,娘親欺負人。”
沈辛夷讓她揉搓的哭笑不能,抬眼嗔了邵長韞一眼。那邵長韞何等聰明人兒,哪里不懂得,遂從旁救場道“炎天熱地的,也不嫌膩歪。前兒你看中的那個白玉佩,與了你做賠禮可得。”
“當真,可不許反悔。”邵子期一聽,急立了身子,趕忙道。
“既了給你,難道還能打白條,昧下不成。”沈辛夷啐道,開了臨邊炕柜,從中取了只雕花云紋紫檀木匣,遞與子期。
邵子期心接了過來,掀了云紋花木蓋,只見里面銀托子大紅縐綢托底,上放著個羊脂玉細雕古玉琴把件,潤澤通透,勝似峰上雪。這玉琴不過兒巴掌長短,取名琴九霄環佩之伏羲式,龍池鳳沼、岳山雁足等一應齊備。最為稀奇的是,七根琴弦皆仿雕蠶絲弦,蠶絲交錯合攏之跡依稀可見。玉料不過爾爾,難的是這精巧的雕工。
邵子期嘴甜如蜜,當下謝道“還是爹爹疼我,多謝爹爹。”
邵長韞斂眉輕笑,目若澄塘之水,緩緩道“志高滿識天下人,難覓知音付瑤琴。愿他日吾兒及笄未名時,有君廣奏伯牙曲,兒聞絲桐交知心,方不負我為你取這子期之名。”
邵子期捏著自己圓耳,吐舌道“若無子期耳,誰識伯牙曲。孩兒必不負爹爹所言,定尋個如意良君。”
“你這個滑頭,姑娘家家的,這話也不嫌害臊。”沈辛夷抿嘴悶笑,又囑咐道“這物件難得,別整日毛手毛腳的。若是磕碰了,可是沒地再尋出第二個來。”
邵子期連連應諾,細細把玩著玉琴,半晌不曾撒手。連秋玉新湃的薄荷涼湯,也顧不得喝上一口。
邵長韞抬手端了盞涼湯,輕呷了一口,狀似無意對沈辛夷道“方才外間傳了消息來,金陵一帶山匪流寇征剿殆盡,帝心大悅,著平叛大軍即日班師回朝,不得有誤。謝家那兩個子,也隨軍返京。”
邵子期聽得此言,眼珠子一滾,慌腳雞似得從炕上溜了下來,脆聲叫道“才想起來昨兒女先生留的書,還未曾讀呢,孩兒這便先回去了。”話未完,人已閃了出去。
沈辛夷看著窗外那個人兒過了穿堂,轉過插屏,才笑道“得了這消息,不用猜,肯定是找子姜咬耳朵去了。”
邵長韞飲盡盞中余茶,起身來,方緩緩道“待謝家那兩個子回來,子姜與謝二的婚期也近了。”
聽得此言,沈辛夷一腔不舍之意涌上心頭,幾乎險些滴下淚來,只得生生忍住,許久才道“子期還,這事你給她做什么。”
“子姜那孩子,平日里最是循規蹈矩。這些事,怎么舍得下臉皮來去打聽。”邵長韞轉過身來,眼中掠過一絲柔意,接著道“有些事,為人父母的不便。子期鬼靈精一個,讓她與子姜,也省的子姜面上過不去。”
沈辛夷哂笑一聲,道“世人皆道謝家善兵、邵家長謀,你真不辱沒了這名頭。”
兩人相視一笑,未語情已醉。沈辛夷轉首看向窗外,院中太平缸里才移的荷花,含苞欲放,嬌柔柔似閨中少女。
沈辛夷不免感慨道“謝家五子,除去三子謝庭瑛、四子謝庭嶸,年紀尚,心性未定外。與子姜年歲相當者,也不過長子謝庭岳及次子謝庭玉兩人。庭玉那孩子,看他的行事品貌,是個可托付的良人。只是這身份未免低了些,既不是嫡出且又不是長子,未免有些委屈子姜。”
邵長韞溫言安慰道“謝姓之子,寒木春華,各有千秋。若只以出身相論,難免落了以管窺天、用錐指地的俗流。”
沈辛夷搖首,反駁道“并不是妾身家之氣,以偏概全。這謝家五子,不可置否,當數長子謝庭岳最為出色。生得清雅俊秀不,且又生性純孝赤誠,素來恭順謙和。莫是謝家,就是在這偌大圣京,也是數得上的一流人品。兩子相較,庭玉不止差在這出身上。”
沈辛夷摩挲手中著杯盞,止不住口中的惋惜之意“若不是他生母早亡,留有遺志。他嫡出的身份,與咱們子姜最是相當的。”
邵長韞搖搖頭,淡淡道“我倒是慶幸,子姜所嫁之人不是謝氏嫡子。”
“為何這般”此番道,沈辛夷還是初次聽他提及,心中未免有些疑惑。
“木秀于林,風必摧之;行高于人,眾必非之。謝庭岳希世光華,此生注定不能平坦順暢。”邵長韞淡淡道,語氣之中夾雜著一絲幾不可聞的澀然。“且謝家人口繁盛,諸事冗雜。咱們子姜生性脆柔,若真嫁與謝庭岳,位列冢婦。萬一謝家有個狂風巨浪,我怕她抵擋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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