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兩代人(1/2)
阿黛爾眼下還是一個天真無邪的少女,只是她出身在一個了不起的家庭,因此不得不見證了這個家族的一切悲劇:她的長兄和舅舅在向她的父親開戰,而她的母親被父親囚禁在房間里不見天日,甚至阿黛爾本人也過早失去了童年的自由,只能對著屋頂壁畫中的繁星想象著她那個布洛瓦的未婚夫是何樣的騎士。
這天,阿黛爾聽見了無數腳步聲從城堡大廳的方向傳來,她曾經對那些穿著鐵衣鐵靴的領主非常害怕,如今也早是習以為常,畢竟這座宮殿一般壯麗的城堡里到處是各種珍貴的武備,譬如巴伐利亞的盾牌、普瓦提埃的頭盔、安茹的鎖子護頸、蘇瓦松的胸甲和特魯瓦的矛尖。
發現自己的門外早已沒有守衛,阿黛爾索性獨自走出這件囚室,偷偷靠近了大廳的方向。金色的光芒在那里閃耀著,大廳里的諾曼人不再如平日那般身披著絲綢與毛皮的袍服,俱為鐵衣罩身,滿座明光勝雪,年老的貴人們還將舊式的護鼻盔系在旁邊,不少年輕的諾曼人身前都擺著新式的護面,也有些因為胡須太長,只能繼續使用大型護鼻盔。
諾曼領主們的士氣并不算高,大廳里到處是哀嘆的聲音,有些人甚至小聲議論起公爵的家事,并暗中指責公爵處事不公而為諾曼人帶來了災禍。
公爵的脾氣雖然變得越來越壞,頭腦也比昔年更加頑固,但他的判斷力還沒有衰減,也沒有在這樣的情況下試圖壓制領主們的議論。威廉·盧福斯與亨利兩人也不愿意得罪各位貴族,無論是出于什么目的,他們都保持了安靜,在某些年輕人眼里,公爵的這兩個兒子倒比叛亂的羅伯特更有王者氣象些。
莫爾坦伯爵的繼承人威廉首先開始說話:“大人們,現在的局勢實在是再壞不過了,而我們諾曼人從不忌諱使用計謀和外交,我認為在我們拔劍出鞘以前,應該先和法蘭克人談判。”
這個年輕人的大膽莽撞令人咋舌,然而他那高貴的父親恰好病倒,這次的會議只能由這個未來的莫爾坦伯爵出席。威廉·德·莫爾坦的母親出身于蒙哥馬利家族,眾所周知,羅杰·德·蒙哥馬利和羅伯特私交甚篤,而威廉本人則與公爵的幼子亨利自來不和,貴族們不禁暗自猜測,這番話是否意味著如此眾多的強大領主已經傾向于羅伯特一方——又或者那位養病的莫爾坦伯爵也終于開始對公爵萌生不滿?
“笑話,人家已經將長矛扔到諾曼人的眼前,這種時候還提什么談判,說是求饒還差不多。”伊烏伯爵忽然冷嘲熱諷起來。
伊烏伯爵已經多年不參加公國的宮廷議事,這一次卻破天荒地夤夜前來,這個桀驁不馴的領主與那位著名的諾曼海盜居伊·德·蓬蒂約竟然共同列席,在他們身后的則是伊烏伯爵的弟弟與繼承人于格,這些都是黑斯廷斯的年代便縱橫疆場的諾曼將領,便是公爵本人也必須尊重他們的意見。
公爵似乎心有所感,但還是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他自幼便不喜歡表露自己的心思,就像任何一個生長在混亂時代里的私生子一樣善于在掩飾下進行謀劃,伊烏伯爵到底為何前來他依然沒有把握,也不會因為對方的主戰言論便信任如初,至于那個居伊,更是一度和自己的叔叔威廉·德·塔洛共同對抗自己的潛在敵人。
在大廳外面,公爵的女兒阿黛爾也感受到了里面的緊張氣氛,空氣里似乎有刀劍在揮舞,就在這個時候,她看見了一個年輕的騎士,膚色與容貌皆令人過目難忘,那騎士身上罩著白色戎服,鐵甲的鱗片染成淡黃色,腰間綴著一件銀裝革帶,頭發像英格蘭人一樣留得很長,披散到脖頸間。阿黛爾目不轉睛地盯著這個英姿不凡的諾曼騎士,有些好奇地想著,這人到底是誰?
騎士從人群中長身直立而起,顯出身材偉岸和英武剽悍的氣質,四周貴人都暗自叫了聲好,而那些認出他的身份的領主則偷偷向身旁眾人介紹了一番此人來歷。
“各位大人,我是維農的威廉之子沃爾特,在我的父親死于圣洛之陣以前,你們或許還參加過我的剪發禮。自上馬以來,我的父親就訓誡過我,臨敵入陣不可片刻喪膽。我并非自大,可是那些法蘭克人到底有何可懼?他們的騎士本領難道可以和諾曼人相比?我們在軍號聲中降生,在頭盔底下成長,用長槍鐵尖喂養,我們在平原和峽谷縱馬如飛,就像荒郊的群狼,為個人求得名位,為公爵奪取榮光,這就是我們諾曼人的事業。”
沃爾特騎士一口氣說完如此一段豪言,然后喝了一杯酒,接著說道:“鷹隼遇見風暴或許會躲避,而諾曼人不是鷹隼,我們是一隊隊寒鴉,即將成群飛集到塞納河上,為法蘭克人帶去死亡的歌聲。現在,我不愿意在城堡里躲避風暴,就是碎首黃塵,也要用頭盔舀塞納河水痛飲!我的諾曼弟兄們,難道殺身成仁比起束手就擒更加可畏么?”
阿黛爾聽得呆了,她那流淌在血管的英雄血液也開始沸騰起來,這個少女第一次感受到不屬于自己性別的熱情,她曾經討厭的那幅軍功壁毯剎那間亦鮮活起來。大廳里的諾曼領主們同樣受到了感染,巨大的掛毯上描繪的黑斯廷斯等各處戰功也提醒了他們,這些天性狂暴的北方騎士一時間甚至忘記了所有的不滿,忘卻了這場內戰的起源,只有一種嗜血的狂熱在傳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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