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1/2)
?劉母認識了劉父。
或者說劉父從一群嘎嘎吱吱的草野鴨子中間一眼就看見了劉母這只天鵝。
她的身上繼承了來自母親的獨特氣質,那是在田地里刨了一輩子食的泥腿子野老三身上永遠都不會有的東西。
那是一種神仙受難般的矜持與高傲。
劉母卻并不知曉自己的與眾不同。
因為從小艱苦的生活,她自己又是怯懦與自卑的。
這樣矛盾的性格令劉父迷醉不已。
這個聰明的男孩使出渾身解數要這個可憐女孩的目光再也不能從他身上移開。
在那個年紀里,他付出的愛應該是誠懇真實的。因此他不僅被劉母接納,也通過了劉云外祖母的審視與考驗。
劉父娶了劉母。
那個年代農村人娶妻就是鄉里鄉親一桌酒?;辇g與證件都擺在其次。劉母高中念了一半,沒有再去大學。她十七歲就嫁了人,夫妻恩愛,如膠似漆。
只是好景不長,幸福的時光并沒有享受多久,劉云的外祖母就故去了。
“我看過我媽的日記。”劉云說。
她離開家的時候只帶了少數幾樣東西,其中就有母親的日記本。日記零零碎碎,時間跨度也很大,早已不能稱作日記,也許叫做“人生記錄”更加合適。劉云從里面找到了母親存折的密碼,也找到了一個她從未認識過的母親。
“‘媽幾乎是迫不及待地投入死亡懷抱的,我不知道在那一頭是誰等著她,拋棄她的那個男人、我的爸爸、我的弟弟、對我們很好的王叔叔……在她確認我終有歸宿的時候,她已經一分一秒都不能再等待了。活在這個世界上對于她是一種煎熬。我是她的負擔。而母愛如此偉大,我能夠為我的孩子做到嗎?’”劉云平攤手掌,仿佛她手上拿著那本日記,而她正在逐字朗讀。然后她抬頭對泉源說:“她沒有做到。我想她是想做到的……”劉云說:“我也沒人說這些。有時候說出來第二天會覺得自己挺蠢的。被別人知道自己的事很可怕……我有點知道你那天的感覺了?!?
泉源抬起眼睛。
劉云說:“你喝醉那晚?!?
劉云又說:“所以我也得喝醉。”
泉源碰了碰劉云握著罐裝啤酒的手。
劉云朝她笑了笑。
這個笑容里面卻沒有她自己說的那種窘迫,反而十分輕松。
就像是千帆過盡,萬仞無蹤。
在這個瞬間,泉源也平靜下來。
仿佛剛剛經歷了一場疾風暴雨地動山搖,將所有害怕恐懼全部都用光了,然后變得豁達灑脫起來。
泉源知道這是一種認為的精神麻醉,但她并沒有反抗。
點點頭。
“這里呢?”
劉云鋪墊了這么多,說的雖然是與她相關的事情,但實際上又沒有她直接的經歷。
因為她也并不知道要怎么開口才好。
“我已經很久沒有來了。大掃除是挺簡單,不過磨那些油漆畫了很多時間。我還去跟鄰居道歉,當年的事情影響也不太好,這些紅漆我沒有管,放著也很難看。不知道是不是最近賣腐的人太多,他們都很簡單就接受我了。”
劉云說:“也許是臉好,也許是性格好……其實我也沒有明說,太尷尬了。我只是說給他們添麻煩了。有對中年夫妻不算很熱情,不過有個小年輕倒是很……”她笑了笑,“是腐女吧。你知道腐女嗎?”
泉源并不太清楚,她雖然喜歡賀晨曦,但實際上又基本上沒有接觸過那個圈子。就連網絡里潛伏著的龐大腐女組織也不知道。賣腐倒是聽賀晨曦提過,賀晨曦說春晚賣腐,電視劇賣腐,聽多了她就懂了。
這么一想,腐女是什么意思她也差不多懂了。
于是泉源點點頭。
劉云說:“很好的小孩子,把我的事當成國家大事一樣。說她很早以前就想來整理這邊,但是主人不在。她自己也干過一點。門上是她擦的。防盜門也擦掉漆了,她又怕主人回來不好說,所以沒繼續干下去。而且血紅血紅的……”劉云笑了一聲,“她說她自己一個人在這里害怕。也害怕別人看她的眼光。大概別人看她在干這個,就覺得她是吧?!?
泉源點了點頭。
劉云繼續說:“她陪我弄了一些,晚上一起去樓上的朋友里有她。她還鼓勵我……”劉云又笑:“不過她們還是太天真了。心靈雞似得。聽了讓人覺得她很可愛?!?
泉源明白。
那些東西只給幸福生活或者無病呻吟的人看著感動用。
真正陷入現實狂瀾里的人,那些東西作用是很少的。
“她陪我弄了一些,我把她趕去睡覺了。我想自己弄完。像個儀式一樣,完成了會覺得很不一樣。給你打電話的時候我自己待了一個小時。有點受不了,想跟你聊聊。”
泉源又想到電話里聽到的那些摩擦的聲音。
劉云說:“聽到你的聲音,我突然就不害怕了。我叫你等我的時候其實也不知道要你等我什么。給你打電話的時候才突然明白,我想變得更好一點。更好一點。更好一點……”
“劉云。”
劉云的眼睛似乎因為她的這聲呼喚濕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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