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踏莎美人:無月斬雪(1/3)
宮云息眼里的夷山宗師,擱在神無月那兒,不過是個自己一路看著長大的小師妹而已。今日來了雖在意料之外,真要想出手攔她,怕還是要多掂量掂量。方才楔墻碎石的幾十柄銀劍,來勢洶洶地懸在丹熏身后,她身上水綠的緞裙被廊中冷風吹得獵獵作響,眼尾兩抹綠色鳳羽纖長入鬢,看人的時候莫名凌厲。
“你答舍得之前,想過他愿不愿意嗎?”
神無月對周遭的變化視而不見,攬著鞭柄兀自開口,
“你一心想讓他活著,想過他想活著嗎?我殺他,未嘗不是解脫?!?
宮云息無話應,“活著總比死了強”的歪理一時也出不了口,她試著想了想,要是自個兒醒時發現自己殺了人,往后也沒藥醫,鐵定是要討條死路的,可擱在他身上,卻說什么也橫不下心,總覺得該活著,總覺得會有轉機。
“當年宮師兄死的時候,師姐也說是解脫?,F在回頭看看,解脫了嗎?”
丹熏的聲音宮云息十分陌生,清冽似山泉,又帶著點輕飄飄的仙氣兒。聲音總抓不住,說出的字句卻像鐵鑄的指爪扣住心窩。當年死掉的宮師兄,除了她父親,還能有誰?沉浸多年的巨網一朝出水,她都未及做好準備,就已被敲開腦殼,灌進些聞所未聞的驚人史話。
“沒有嗎?”
神無月反問道。
“是,宮師兄是解脫了?!?
丹熏揚起唇角,發出聲幾不可聞的冷笑,
“可重樓師兄自盡,玉衡師弟負罪至今,也算是解脫嗎?”
“那是他們放不下。宮澤當年中平間大蠱,一夜之內屠盡平民百戶,他本就該死?!?
“只這一個原因?我怎么記得師姐那位行之先生,也在這百戶當中?”
神無月這樣的人,身上已經沒有痛腳可踩了,陳年血案翻到眼前,她就像被針背扎了一下那樣,輕輕皺了皺眉頭。
“是呀,我當日不過對宮澤心軟半刻,就斷送了行之先生一條性命,足見跟中蠱之人,是沒有情分可講的。今日更要早早了斷,免得日后誰的心上人,又要橫遭毒手?!?
“平兒是我夷山弟子,師姐擔心他再犯錯,將他交與我管教便是。”
“交給你?”
站在暗室中央的女人抬起頭,細細打量起眼前人,從墻洞中漏進的天光落進她眸子里,又迅速消失在一片黑水之中。
“你是他師父不假,可我記得,三年前你就贏不了他了。將他交給你,是要我等著聽夷山被屠門的喪報嗎?”
“你……”
丹熏本就蒼白的嘴唇此刻緊緊抿起,變得更加蒼白,連原先那一點脈絡透出的青紫血色也瞧不見了。
“我原以為師姐離開天息門甚久,早該遠離殺孽,今日一見,才知風姿不減當年。也對,師姐身上累累罪債,再累一樁又如何?是我糊涂,妄圖與師姐講理,倒忘了斬雪鞭下從來只有異處尸首,沒有道理可講?!?
“你既事事明了,何必在這兒白費功夫?”
“徒弟犯錯,做師父的難脫干系,今日便一并謝罪。師姐慣愛殘害同門,添我一個,也不稀奇?!?
心里清楚必有一戰,嘴上的情面也就沒必要再留,丹熏身后數十柄長劍在空氣中震顫,發出嗡嗡聲響。些許遺漏天光照在劍刃上,泛起朦朧的金色光芒。那不是平整光滑的利刃,也不是舊劍上常有的磨出的毛刺,而是無數把細小尖銳的劍鋒。
天息門會武之時,宮云息在云九里那兒吃盡苦頭,被千機陣劃得有如竹編的背簍,一眼便瞧出了丹熏師叔所使劍法與千機門的相似之處,可惜現下無暇深究,只道利劍五十柄,當比云九里當日還要恐怖百倍。
斬雪鞭也是一樣,甚至還要更恐怖些。血戰,死亡,痛失所愛,即將發生的事情化作活生生血淋林的畫面,在她眼前一幀一幀地緩慢掠過,她似乎都能看清鞭側的鐵刃是如何撕裂衣料,割開皮肉,打碎骨頭,狠狠砸在最遠處的墻壁上,甩出一片猩紅血跡。
“……無月師伯,”
宮云息猶豫片刻,終于開口,
“當今圣上自半月前復辟云水祭,殘殺附族泉氏,至昨日意欲對淵王爺下手,集權之勢為禍眾多。顏師兄位列三君,又執掌四大邊防,倘若不久之后……陛下野心當真傷及國本,三大宗族簇立新君之時,仍要靠他與將軍府抗衡?!?
“呵,多謝知會。我明兒就關了無月臺,省得你們起兵造反,再砸了我家招牌。”
“師伯言重了。三大宗族本就肩負國本之任,陛下若是有違天子之命,棄而立新,在所難免?!?
桓帝也正是因為這一點,集權之余,迫不及待地想要斬斷三宗根基。此一樁本是機密,不要論說出來,只是想想,就足以招致殺身之禍??赡魏稳缃袼龥]法子,上至天地玄黃洪荒真理,下至撒潑打滾蠻不講理,她通通都要搬出來擱在神無月跟前,做塊也許能抵擋一二的攔路石。
可神無月只是眨了眨眼睛,做出副對政事毫無興趣的怠惰模樣,冷聲道,
“你既叫我一聲師伯,便認我是天息門人,他濫殺當誅,我以師伯之身誅他,你們要立新君生國亂,同我有什么干系?”
“桓帝暴虐,為保帝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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