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鲊(1/2)
數日后的近午時分。
“姚娘子,師師,請進。”
在巷口迎到李師師和姚歡的徐好好,吱呀一聲推開小院的門。
院里一股藥味,一個十六七歲的姑娘正在地上搗鼓著什么東西,看到徐好好,起身道:“阿姊迎到客……”
她那個“客”字還沒出口,就拿一雙水汪汪的桃花眼盯住了李師師。
“師師娘子?”
徐好好似乎并未與她說起,要去迎接的客人是李師師。
李師師展顏抿嘴,柔聲道:“是我,玥兒。”
這叫“玥兒”的小娘子,面色有一種不知如何應酬的尷尬,又帶著探尋之意去瞧徐好好。
徐好好神色仍是淡淡的:“我之前在風荷樓遇到的師師,她聽我說師傅病了,自是要來看看?!?
說罷又介紹姚歡:“這位,是師師的朋友姚娘子,亦通音律,賜了首曲子,我今日一并請來記譜?!?
她對著姚歡時,笑容倒是鮮明些。但姚歡心里頭清楚,稱呼“師師”,與稱呼“姚娘子”,是親疏判然的。
那日,姚歡的演奏,以及遂寧郡王趙佶的光臨,終結一場無謂的風波后,這位徐好好似乎已不在乎劉延慶那軍漢的賠禮。她接了童貫帶著送神意味的琴資,又去趙明誠等學子的隔間里道過謝后,主動發出對李師師與姚歡的邀請。
無論是當時二人相見時的微妙沖突,還是今日進院子后玥兒的詫異表情,姚歡確定,李、徐這對師姐妹間,大抵是曾有過節的。
但表面冷淡的徐好好,其實表現出了修復關系的暗示,因為在發出邀請時,她冒出一句“師師好久未去我那里喝茶了”。
實則比“姚娘子可否賜譜”這樣恭敬客氣的請求,更屬于親友型的表達。
而李師師,此刻也并無虛禮地向姚歡直言道:“姚娘子能否先在堂上略坐一歇,我隨好好去內屋看師叔?!?
姚歡忙點頭:“使得,使得,我在院里曬曬太陽更好?!?
見二人往廳堂后屋去,玥兒眼里的疑惑一點點化為驚喜,腳尖踟躕,似想跟進去敲個究竟,卻驀地想起還有姚歡這個客人,遂抱歉地沖姚歡道:“怠慢娘子了,娘子坐。我去灶間點碗茶來?!?
待玥兒端著茶碗出來,只見姚歡正蹲在地上研究。
“你家的鲊,這般琳瑯滿目,真是教我這做飯食行的,都大開眼界?!币g仰起臉,崇拜地看著玥兒。
“啊?娘子既然能賜譜,不是樂師嗎?”
姚歡訕訕:“我哪是樂師,不過在老家學過一陣箏,能彈囫圇的,也就會那么兩三首,怎好與徐娘子比。我和姨母,是在東水門開飯鋪的?!?
玥兒笑道:“我也愛做吃食,旁人常說我不知珍惜造化,自己阿父一身音律本事,還帶出徐阿姊這般高徒,我卻習不得半分,只曉得做了這些鲊出去叫賣?!?
姚歡心道,哦,原來這姑娘的父親,就是里頭臥于病榻的老先生,李師師的師叔、徐好好的師傅。
鲊,乃用粗鹽、花椒、紅曲等腌漬的魚肉蔬菜。姚歡從前在《水滸傳》里看到閻婆為了幫女兒留住宋江,準備的家宴里就有一道叫“肥鲊”。
穿越到北宋后,姚歡終于親眼見識了什么叫“肥鲊”,乃是用豬五花切片后腌漬的肉片,比火腿的工藝自是粗糙許多,但比后世的咸肉、醬肉做法精細,而且放了紅曲與高粱酒,有一股獨特的玫瑰腐乳般的香味,難怪雖然是豬肉,卻也算得待客大菜了。
然而今日,玥兒做的鲊,花樣更多。
仿如養蠶用的那種大竹匾上,姚歡能辨別出的,至少就有豬肥膘、河魚、芥菜、菘菜、蕈子、茭白、茄瓜等食材,顯然都已經完成了鲊的流程,汁水盈盈,若不是另一處的草藥味壓著,那酒糟香定會更濃郁。
“這些鲊,怎地撈出來了?”
玥兒道:“我在清點份量,要給街上幾家食肆送去,換錢給阿父買藥。徐阿姊的琴資已經付了賃屋錢,怎好再讓她出錢請郎中、抓藥。她平日里輾轉好幾家正店,忒也辛勞?!?
姚歡“哦”了一聲。
她來這個時代已經做了半年多的勞動人民,深知在開封這樣的繁華京城,生活成本有多高。這百萬多人口里,絕大部分,一睜眼,就要去想,自己的房租費、伙食費、子女學費、醫藥費,乃至棺材費,怎么一文一文地掙出來。
和后世并無區別。
或者可以反過來講,后世與此世,也并無區別。
同時,姚歡也意識到,那個冰塊臉的徐好好,其實應該是個厚道人。聽起來,她不僅與師傅父女相依為命,而且負擔了家用的大項。
難怪,她受了劉延慶那般怠慢甚至羞辱,在對方動手之前,她仍是堅持要琴資。
她倘使清高到每次都一副“你們愛給不給“的樣子,怎么掙到維生的錢吶。
姚歡不由又想到了從前做項目時遇到的那些以為難小姑娘為樂的甲方。
劉延慶是個古代沒受過教育的邊關武夫也就罷了,后世那些名校畢業、人模狗樣、還在朋友圈秀妻秀娃、沒事兒就歌唱祖國或者抄寫唐詩宋詞的精英男士,實際在職場上卻愛欺負一切能欺負的人——到底本性該有多
『加入書簽,方便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