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五谷 六順 七七 八一 九妹(1/2)
正月初十,元宵節(jié)還未到,爸媽們就提著大包小包離開了家。包里裝的有熏臘肉,有剁辣椒,有干紅薯片,有去掉殼的花生…花生粒是必不可少的。媽媽貧血,吃生花生能補血。每入臘月,奶奶便會在晚上將一顆顆花生剝掉殼,年后塞進爸媽離家時的包里。這一包包的家特產(chǎn),便成了游子們對家沉甸甸的思念的寄托。雖舍不得家中的爐火旺,飯菜香,笑聲歡,縱然離去后有千般思念,萬般牽掛,也不得不離開。家鄉(xiāng)的山水,家鄉(xiāng)的云彩,家鄉(xiāng)的親人,咱們冬季再聚。
就在前幾天,也就是正月初六那天,熱鬧祥和的新年氣氛再也沒能掩蓋住心底的那一份憂傷。二嬸懷抱著六哥的書包默默流淚,喃喃哭出聲來。
二叔在院里生一堆火,奪過書包丟進火堆里。他燒掉六哥留下來的這唯一遺物,企圖撫平心底那道露出來就會劇痛的傷疤。
二嬸由哽咽上升為哭喊,而哭得最兇的是在地上打滾的七七。我哭著央求媽媽別讓二叔把書包燒掉:書包里有六哥上學(xué)的書本,更有我和七七留在書本上的純真的涂鴉。可書包連同書本早已燒成青灰。
村里年輕的爸媽們聞見哭喊聲而并未進院里來看熱鬧。也許他們一個個心里正發(fā)毛發(fā)慌,要是這樣的悲劇落在自己的家庭要該如何是好。
夜里,媽媽用一塊大花布縫了兩個書包,分給我和七七。我倆歡聲雀起,高興地手舞足蹈。那時小小的年紀又怎能想到竟是爸媽們早已籌備好的一場陰謀。
元宵剛過,我和七七就被奶奶們拖著走進了學(xué)校,成了一年級的插班生。
按常理,新入學(xué),都是在九月,而我倆卻在二月。并且跳過學(xué)前班,直接進入一年級下學(xué)期。學(xué)前班每天中午十二點散學(xué),那個點奶奶們還正在地里忙活,而一年級每天下午二點散學(xué),正好遇上奶奶們忙農(nóng)活回來做中飯的時間。從這點看來,我和七七不是被送到學(xué)校來學(xué)習(xí)的,更像是送來被老師看養(yǎng)的。
一張由爸爸跟二叔制作的嶄新書桌,加兩根舊板凳被奶奶們扛進教室。新書桌在破舊的教室里顯得格格不入。我和七七在課堂上愣頭愣腦,就像這群學(xué)生里的另類。
我們的班主任是我和七七之前經(jīng)常叫喚的那個漂亮阿姨。班里學(xué)生都稱呼她為老師,而我和七七一時沒能改過口,課堂上也是阿姨阿姨的稱呼她。阿姨給我和七七單獨上的第一堂課,就是認寫自己的名字。
歐七七,歐九妹。我叫歐九妹,七七叫歐七七。歐九妹,為學(xué)寫這個名字,我不知傷心地哭過多少回。
七七,字筆畫簡單;九妹,字筆畫較復(fù)雜。七七很快學(xué)會了寫自己的名字。而我,每次在奶奶們的注視下,雞爪子般的手寫出的是一團團黑粑粑,急得額頭冒汗,雙眼泛淚。
整整一個學(xué)期,我都沒能單獨完整地寫出自己的名字。一次次都是七七江湖救急,她一撇我一捺地扭扭曲曲地完成“妹”字。可謂姐妹同心。
每次為寫名字哇哇大哭的時候,五哥總會在旁邊哈哈大笑。不知是笑我當(dāng)時的窘態(tài),還是在笑我名字太過土氣。
五哥名叫五谷。要說我名字土氣,他的也強不到哪去。我們這一輩份人的名字,都是族里的一位老爺爺給取的。名字都是以數(shù)字開頭,按出生先后排序。以這方式取名,是有緣由的。
從我爺爺那輩起,家族開始人丁單薄。每戶只有獨子,甚至有個把戶僅有獨女。更可怕的是有些未到中年卻由于各種意外早早地喪命。
爺爺跟二爺爺是堂兄弟,奶奶跟二奶奶是堂姐妹。兩姐妹相約嫁給了兩兄弟。爺爺跟二爺爺在私人偷開的煤礦的塌陷事故中雙雙喪命。奶奶跟二奶奶這對苦難姐妹便早早守起活寡,倆人相互幫襯著,撫養(yǎng)著各自的獨子。
到我們這輩,男丁仍稀少。我家就我這一個獨生女。媽媽在生下我后,多次流胎,孩子保不住,再后來再也沒能懷上。族里我們這一輩兄弟姐妹,僅只九人,三男六女。前四位都是姐姐,年紀最小的都比我大十來歲。五谷,六順,七七,八一,我,是同一年齡段的,上下相差不到三歲。七七僅比我大一個禮拜。在族譜里,五谷和八一是同一主系的,我和七七是同一主系的。
第一次見八一,是在我念五年級那年的清明節(jié)。八一舉家回家鄉(xiāng)給祖輩們掃墓。當(dāng)天,八一的爸爸用掛在脖間的照相機給族里我這一輩的兄弟姐妹拍照留念。照片里,兄弟姐妹十人中,少了前四位在外地打工的姐姐,也少了早逝的六哥,卻多了幾個月大的十三。十三是七七的親弟弟。
易見,我們這一輩以如此方式取名,是愿族里人丁復(fù)蘇,造就人丁的興旺。
我不喜歡我的排位。我媽哪怕只提前八天生我,我便會排在七七的位置,學(xué)寫自己的名字時也不至于如此地艱難。以至于在一段時間里,我在自己新作業(yè)本封面上姓名欄里寫下歐七七,央求七七在她作業(yè)本上寫下歐九妹。
歐九妹,我討厭這個名字,不僅僅是學(xué)寫時困難而致無數(shù)次哭泣流淚。九妹,多土氣的字眼,班里的男同學(xué)總大聲喚著笑弄我。在上五年級的時候,我嚷著讓爸爸將我改名為歐九媚。挺好,陽光明媚的媚。可高興不過三秒。九妹,九媚,兩字諧音,喚起來還是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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