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排士兵消失在了前方的官路上，站在多福客棧門口的老板與幾名小廝伸長了脖子直到再也看不見，這才擦了汗如釋重負的回了客棧。
    皇上御駕親征早就傳遍了長安城內(nèi)外，多福客棧的人自然清楚，卻萬萬沒想到前一日與小廝們隨扯皇上來入塌的玩笑今日卻成了真。
    且眼睛毒辣的掌柜一眼就認出了宣墨和如今遮紗的圣女就是過年前一個月在客棧里錯過見面的二人，雖然天威不可揣測可八卦的掌柜仍舊和一幫小廝興奮的討論著。
    紅車內(nèi)傳來了輕微的哈秋聲，冉竹還未伸手眼前就多了方軟帕的影子。她抬頭順著遞軟帕的手看向了來人，那泛著盈盈怯弱的目光令她再無法冷臉裝下去。
    “跟著我前途兇險。”冉竹接過軟帕擦了下鼻子，頓了下繼續(xù)道：“但不管如何，我一定會保你性命無憂。”
    不可否認，當(dāng)她聽到了素錦在客棧門口的哭泣聲時心里確實十分感動，可也只是瞬間掙扎的心里就已經(jīng)做出了抉擇。
    世人都以為她去邊塞是為了鼓舞士氣，可只有她心里清楚自己是要去做干什么，且這件事會連累所有她身邊的人，所以她將素錦留在了宮里，只身一人出來。
    卻不想，宣墨橫插一腳留下了素錦，令她不得不另作打算。
    “嗯嗯。”素錦眼中最后一絲忐忑也褪去，臉上浮起安心的笑容。不是因為冉竹說出會保她性命的話而是知道冉竹已經(jīng)同意了她跟隨左右。
    想到此前在多福客棧門口，冉竹冷聲厲喝她違抗命令私自出宮甚至要派人將她遣回宮。若不是宣墨做主讓她留下來，恐怕她這次求著木河帶她來伺候冉竹的計劃也只能泡湯。
    其實素錦何嘗不明白，冉竹不帶她，亦是擔(dān)心戰(zhàn)爭無情恐傷及她的性命。
    可，冉竹傷勢未愈，在宮中一直鮮有讓太醫(yī)診治，長久奔波勞累下身體只會更差，她如何心安理得的在宮中生活下去。
    素錦極快的帶著歡愉的聲音回答了冉竹的話，令冉竹心情也跟著好起來，如今也只能走一步是一步了，心中卻被素錦的執(zhí)著感動了。
    隊伍以著不可思議的速度往前移動，十五萬大軍在短短七天時間就來到了洛陽。
    到達的那一天，一輪如火夕陽掛在西方天空，透過春日瘋長的萬樹綠芽中散發(fā)著最后的余光，投射在古樸莊嚴的城墻上暈出薄薄紅光，壯麗的很。
    “圣女，奴婢聽說您是洛陽玄鎮(zhèn)的人，今晚要不要去看望下親人？”素錦將手搭在眉毛前望著壯麗夕陽落出贊賞的目光，口氣里亦染上幾分愜意。
    她很小的時候就被帶入了宮里除了四四方方的城墻與一年四季沒有變化的御花園風(fēng)景外就沒見到其余景色。
    這一路來的美景令素日沉穩(wěn)從容的素錦性子也活潑了不少。
    親人。
    冉竹的腦海里浮起了那一張張快速滑過的臉龐，往日的溫馨笑語在耳邊歡快響起。
    那一輪紅日在她眼里只是一團橢圓形的紅影，一如早已遠去的幸福時光。
    “原來十幾年的幸福只需要短短一年時間，就可以摧毀的一干二凈……”冉竹喃喃自語，當(dāng)她說出這話心情竟是無比的平靜，眸中露出一絲迷茫惆悵。
    “什么？”素錦沒聽清冉竹的話。
    “晚些時候去看看。”冉竹搖搖頭，繼續(xù)說道：“去街上買些香燭冥紙，桃花酒千萬別忘了。也不知洛陽有沒有酒肆賣。”
    素錦點到一半的頭就那樣停住了，看著冉竹一臉平靜的述說，她自己心里倒先不好過起來。
    十五萬大軍駐扎在洛陽外的營地里，宣墨幾人在洛陽府里歇息一夜明日就會繼續(xù)啟程。
    冉竹以身體不適為由拒絕了送行宴，帶著素錦買來的東西和穎冰陽坐著馬車一道往玄鎮(zhèn)而去。
    之所以不帶素錦，是因為她并不知道自己眼睛不好，而穎冰陽早就看出來了，既然如此冉竹正好就讓她當(dāng)了拐杖。
    玄鎮(zhèn)的親人，與她毫無一絲血緣關(guān)系，甚而帶著獨孤子諾的命令撫養(yǎng)她長大。
    可她依然將他們視作自己的親人，也感謝他們帶她來了玄鎮(zhèn)，認識了一輩子的好姐妹露蟬。
    從養(yǎng)父母那里祭拜回來，冉竹透過點點星光看著穎冰陽在墳?zāi)骨懊β抵闹泻鋈宦悠饚追指袆印?
    “謝謝。”低低話語在冷夜風(fēng)中響起，很快就被吹走無形，但擺正點燃香燭的穎冰陽還是聽到了，她停頓了下聳了聳肩繼續(xù)將手上最后一道工序完成。
    她端著酒壇子將地上的空碗倒?jié)M，端到了冉竹面前，一股芬香彌漫在二人之間。
    冉竹接過慢慢蹲下最后跪在了露蟬的面前，她的眼里根本看不見石碑上露蟬的名字只有石碑的隱約輪廓，可當(dāng)初她親手刻下的字一筆一劃落在了心間。
    碗傾斜，酒慢慢傾斜倒下，濺在泥土里臟污了她的長裙，可冉竹毫不在意，清冷的口氣帶著不容堅決的決心：
    “露蟬，我一輩子的好姐妹。我一定取下她的首級為你報仇，在所不惜，拼盡所有！”
    露蟬，是我害了你。如果我不出現(xiàn)在玄鎮(zhèn)，你也不會遇見白靜。
    下輩子，不要再，遇見我了。
    碗忽然顫抖起來，濺起的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