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9章 示弱(1/2)
胭脂紅衫裙,金線繡團花,外披絳紫大袖衣,韋太后就是穿著如此一襲華麗的衣裙,端端正正坐在鑲金云蓮寶榻上,準備與十一娘展開又一場對峙。
自德宗朝后期,宮廷妝容便時興奇艷浮夸,貴婦愛將眉毛剃短描粗,雙頰涂成酡紅,如醉酒之色,然而最近,因為柳皇后慣常不愛剃眉,偏好只用石黛天然描畫,于是長安城中細長秀麗的眉形又再風靡,就連任瑤光,也改畫了時興的小山眉,施薄粉、著淡脂,往往既不點妝靨,也不涂抹額黃,妝容以淡雅為美。
可這樣的妝容,適合的是天生麗質,絕不適合眉目平凡,而且芳華不再的婦人。
至少韋太后認為,粉黛薄施,萬萬無法突顯她與眾不同的勢態,可如今的太后,失去權柄,竟然已經無法再引領風尚了。
于是當面對十一娘那張幾乎看不出胭脂涂畫,卻容光煥發的面容時,韋太后糟糕的心情正如被人重重踹上一腳,沉鈍悶痛不已。
她突然想起了崔后,因為病弱,面貌蒼白愁眉長蹙,于是當年時興的便是八字愁眉慘白面妝,甚至還會在兩頰抹畫淚痕,那么多宮妃、貴婦群起效仿,德宗不作理踩,偏偏將“東施效顰”四字,當眾譏笑于她。
那是她作為才人,第一回在宮宴上露面,當時多么無地自容可想而知。
時至如今,韋海池還不曾忘卻當時的自己,幾乎將掌心掐破才忍住奪眶而出的屈辱的眼淚,整整兩個時辰,她就在眾多嬪妃譏鄙的注視下,強顏歡笑的堅持著。每每回憶,她仍覺背脊上的刺痛,三十余載過去,都不曾消卻。
她更加痛恨的是崔后自以為是的寬慰。
“不用在意圣上口直心快,圣上并非針對于你,但你體態豐腴,確然不適合愁啼妝容,你是不知道,世人雖效愁苦,可我多么向往健康。”
德宗朝之前,世人一貫以豐腴為美,大周女子也多崇尚強健,并不愛哭哭啼啼多愁善感,可是因為崔皇后體弱多病卻能寵冠后宮,風尚略有變移,韋海池體態豐腴,五官卻極平凡,濃眉怒目過顯強悍,尤其在那一特殊時期,刻薄之人公然將她論為丑蠻。
她忍氣吞聲,討好一個病弱之人,端茶遞水甚至親手為崔后沐足試藥,做盡婢侍之事,終于才得以侍御,并生下了龍嗣,尊為貴妃,沒有人再嘲笑她丑蠻,她甚至也能如崔后一般,引領風尚,讓濃妝艷抹大行其道,讓體態豐腴再度成為大周之美。
但無論她怎么努力,世上仍有那么一群人,崇尚的仍是天然,她們拒絕艷麗浮夸的妝容,她們也不會因為風尚便改變窈窕身姿,她們我行我素,奈何這樣的人,這樣冥頑不化的人,竟當真能引得男人的傾心,甚至引起她的妒嫉。
是的,韋海池妒嫉那些天生麗質的人,也許是因為最真實的看法,其實認同最美的姿態便是天然生成,如果她也有這樣的資本,大可不必濃妝艷抹,她同樣會卻嫌脂粉污顏色,淡掃蛾眉朝至尊,在庸脂俗粉間婷婷而出,根本不加理會所謂風尚。
因為韋海池比誰都明白,越是不凡的男人,就越是會被與眾不同吸引,如德宗帝對崔后用情至深,如賀衍對裴渥丹一見傾心,又如賀燁對柳在湄情有獨鐘,甚至連姚潛,起初以貌取人,也有別風尚大流。
是的,韋海池從不認為姚潛當真執迷于她的容貌,她看透了人性,又怎會被甜言密語迷惑?但她不以為意,她知道她的容貌不足以讓人珍愛,但她擁有權勢,她成為大周太后之時,便注定與眾不同。
姚潛迷戀的擁有太后頭銜的女子,但這也是真正的韋海池。
不像謝饒平,鐘情之人只是一個虛情假義的韋海池,那個孤苦無助的閨閣少女不是真正的她,她不可能那樣懦弱,不可能那樣窩囊,所以她并不珍惜謝饒平,因為她篤定謝饒平不會當真鐘情自己,一大把年紀了,為了迷惑謝饒平,她不是還得違心訴苦,扮演身不由己的無助之人?
只有在姚潛面前,她完全不用掩飾,她可以酣暢淋漓的表現自我,她的狠絕,她的欲望,只有姚潛才會欣賞,才會認同。
姚潛能夠一眼看穿她。
姚潛知道她乃少立大志,決不甘于平庸,也從不曾身不由己,甚至斷言她從不曾鐘情謝饒平,當謝饒平無非棋子而已,姚潛贊賞她的隱忍,終于攀上權勢的巔峰,他說:“海池才是古往今來第一奇女子,文皇后遠不能比,文皇后無非幸于時運,海池生來便不占時運,若非智計過人,怎能臨朝聽制?海池容貌雖然平庸,然才干堪比堯舜,將來史筆,海池之下,如秦宣漢呂,當應黯然無光。”
除德宗之外,這世上沒有一個男人膽敢評論她容貌平庸,只有姚潛,笑謔間全然視容貌為次,只有他欣賞她的才干,他是為她的才干、狠絕心折。
可這個男人,得知她一切秘密與真實的男人,如今卻身陷囹圄,或許不過多久便會命喪刑場,但更讓韋海池擔心的是,當面臨酷刑與絕境,身體與心靈的雙重折磨,姚潛會不會把她那些絕頂機密泄露無遺,這一威脅大不同于高玉祥等人的背叛——能將韋太后置之死地的罪名,唯有毒殺賀洱,高玉祥知情,卻無罪證在手,但公羊氏的下落卻被姚潛掌握,如果他將公羊氏供出,十一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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