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歌舞，當(dāng)真無趣。”
    琴樂間歇時分，拔高的女聲不合時宜地響起，不僅打斷了十一娘的沉思，也驚破了晉王殿下的哀怨，一人回眸，一人抬眼，目光隔空稍觸，又旋即分離。
    說話的女子微微仰著面頰，唇角一抹譏嘲，額間精心描畫的小巧牡丹花，在燈影璀璨里顯得格外嫵艷，籠著金條脫的手腕，輕放一側(cè)肩頭，眼瞼卻又微垂，有被削尖筆觸描長的鳳梢，拖曳更多媚態(tài)。
    這是晉王府中消沉許久的媵人元婉慧，歲末時她分明還是自顧玩樂，活像一位與晉王府毫無關(guān)系的寄住客，然而自除夕家宴時，竟然破天荒地出席，并且殷勤諂媚地敬賀殿下一盞新歲酒，眉目含情風(fēng)情脈脈，可惜被婷而以及任氏聯(lián)手排擠，并沒得更多引人注目的機(jī)會，而今日她越發(fā)是盛裝打扮，早前便搜腸刮肚說了不少好聽話極盡討好，卻眼看依然沒有引得晉王關(guān)注，倒也沒有灰心喪氣，這不便換作找碴的方式顯示自己的存在感。
    十一娘雖說并沒有撤除對元氏的監(jiān)視，可此年她確是忙碌非常，只知元氏越發(fā)與毛二之妻交好不說，也再沒與那魏衡安相約出游過，只是明面上的交情斷了，私底下卻偷偷摸摸見面，究竟有何勾當(dāng)用腳趾頭也能想得明白，心系民生大業(yè)的十一娘懶得理會元氏的風(fēng)流韻事，大不在意，可元氏這回突然開始引誘賀燁，十一娘當(dāng)然便不會再吊以輕心了。
    元氏雖蠢，可也不會莫名其妙行為違心之事，她這番作為背后，當(dāng)然是藏著陰謀詭計。
    十一娘有意旁觀元氏繼續(xù)表演，目光暗暗關(guān)注她與身邊的心腹婢女。
    卻便聽秦霽說道：“這可不怪王妃籌辦不如人意，歌舞之事，王妃是交由妾身經(jīng)管，只怪妾身失職。”
    元氏斜著一雙媚眼，冷冷瞥向秦霽，一邊眉梢便高高挑起：“孺人還真是居心叵測，我何嘗說過是王妃之過？我也知道歌舞之事為孺人經(jīng)管，本意原就是說孺人有負(fù)王妃所托，孺人這話，卻分明是想離間我與王妃，看似擔(dān)當(dāng)，實(shí)則推脫。”
    秦氏居心被一語挑破，愣怔當(dāng)場說不出話來。
    十一娘暗暗一曬：元氏竟然能夠洞悉秦霽用心？這還真真讓人刮目相看，這么個愚狂無知者，竟然也用起了心機(jī)，也不知是薛娘子的功勞，抑或是那魏衡安的影響。
    又聽元氏說道：“妾身早便留意，殿下今晚一直心不在焉，看來也是因?yàn)楦栉锜o趣，今日可是上元佳節(jié)，滿晉陽城，無論貴庶，都是興高彩烈，殿下可是這太原府里頂頂尊貴，怎能反而心中郁郁？妾身為讓殿下開懷，甘愿獻(xiàn)舞，還望殿下允準(zhǔn)。”
    十一娘睨見元氏說這話時，身邊婢女擔(dān)憂不已的目光竟落在主人小腹上，心中“咯噔”一下，某個猜想似乎得到了佐證，不由也舉步歸座，可雖說離得近了，倒也看不出元氏形體上的變化，又立即將目光轉(zhuǎn)開，帶著高深莫測的笑意，卻沒有任何示意。
    婷而與十一娘間的配合早便心有靈犀，她當(dāng)然也知道元氏背地里做出的勾當(dāng)，不難猜出其突然爭寵的原因，自是不肯讓元氏得逞，這時笑著說道：“元姬竟然也會舞藝？”
    又不待元氏作答，任氏緊跟著便語出譏誚：“元相府上女眷，的確頗多舞藝出眾者，元妃便不說了，元姬之母姚姬聽說也正是以舞技博得元相寵愛，對了，就連姨母，若非舞技了得，當(dāng)年也不會入蜀王青眼。”
    任氏與婷而不少明爭暗斗，又因一直落于下風(fēng)，更將婷而恨之入骨，不過她這時雖有寵幸，與太后及自己期望卻相差甚遠(yuǎn)，哪里愿意讓元氏得逞，再多一個競爭者？再說元氏早就將王妃得罪死了，王妃必然不愿這么個死仇咸魚翻身，任氏當(dāng)然要迫不及待表明立場。
    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其實(shí)在后宅女人之間，也并沒有絕對的敵友分明，一切都會隨著利益與境況轉(zhuǎn)變。
    元氏哪曾想到死對頭柳妃一聲不吭，竟然再度遭到了兩個媵妾的連袂排擠，后槽牙險些沒有咬酸，又兼低聲下氣實(shí)在不是她的風(fēng)格，忍住滿腹委屈才不得不討好賀燁，容忍這兩個身份不如自己的姬媵卻再不能夠，但多少也明白柳媵人盛寵不衰，針對她殊為不智，一腔怒火，于是盡都發(fā)泄在任氏身上。
    “怎么，任姬你學(xué)舞是大家閨秀本份，我學(xué)舞就該當(dāng)譏誚？任姬自恃世族出身，如此狂妄，又將扈娘子置于何地呢？”
    “元媵人不需為婢子不平，婢子自知出身卑賤，不能與各位媵人相比。”扈娘哪里會被元氏如此淺陋的手段拉攏，冷冷回應(yīng)一句。
    竟然有如此不知好歹之人！元氏氣結(jié)，卻也有些黔驢技窮。
    哪知連齊媵人也來落井下石：“燈樓上雖無外客，可亦為眾目睽睽之下，元媵人公然起舞，的確有失禮矩，甚至?xí)徊幻骶屠锇傩眨`以為元媵人為王府伎人。”
    自從有王妃擔(dān)保，齊媵人不僅轉(zhuǎn)危為安，甚至再也不愁被晉王看中，逼迫她行違心之事，相比初來晉陽時的小心翼翼，她的膽量倒也有所放開，雖說仍是對晉王敬而遠(yuǎn)之，卻時常往玉管居去，十一娘非但不覺煩擾，甚至當(dāng)齊姬主動請命后，也酌情將一些體察民情、關(guān)懷疾弱的事務(wù)委托，齊姬這時眼見王妃打定主意坐壁上觀，顯然不愿讓元氏得逞，做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