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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初獲新生(前途未明敵友難分;蛛絲馬跡真兇現形) 第145章 朔日朝會(1/2)
五鼓初起,列火滿門,將欲趨朝、軒蓋如市。
今上不設常朝,于是這般曉色朦朧中百官候禁的場景僅只每月初一、十五朔望朝會才見,而每逢這兩日,在京九品以上職官,包括王公勛貴盡皆要于宣政殿朝見,是以各大市坊鐘鼓解禁之前,坊門內已經列好長隊。
就連柳均宜這類閑職官員,也避不過朔望朝會,一月兩日,只要沒有告病,必須四更即起穿戴朝服出門。
對于顯望貴族,宅第離皇城不遠,自然會先用朝食后再出發,可不少低階寒門官員,在長安居大不易的無奈下,住地距離大明宮隔著大半城池,當然更是要早早起床,往往不及在家安座用膳,而是在街邊道旁買塊胡餅充饑。
不過當柳少卿踏鞍出坊,眼見京道上居然有個御史坐于馬背大口啃咽胡餅時,瞪目結舌之余,難免搖頭暗嘆世風日下、禮律崩壞。
就算是在任人唯親的肅宗一朝,官員們也不敢如此放誕,均宜尚還記得當年國子監中,聽教授說起一件舊事,便是某回朝會,鄭國公因為起得晚了,不及用膳,只好趁著途中騎馬之時順便填饑,卻被一御史看在眼中,當天就參了鄭國公一本觸律失儀,縱然肅宗對鄭國公頗為信重,在御史們群起而攻的勢態下,也只好下令罰停年俸,偏偏鄭國公不服,在朝會上斥罵了御史兩句,結果御史們險些沒揪著這點辮子彈劾得奪爵,就算肅宗拍著御案發火,最后也不得不免了鄭國公職差,讓其閉門思過。
如今可好,肅察風紀監督百官的堂堂御史,竟然自己在馬背上抱著胡餅啃得滿嘴流油。
“可知來歷?”與柳少卿一同上朝的兩個兄長,源平郡公當人面前,裝作疏遠模樣,一乘與兄弟兩落下老遠,而柳拾遺則與均宜并肩騎行,他留意見柳少卿微妙的臉色,跟著也發現了青袍官員的失儀之行,但顯然柳拾遺并不識得此人,故而問詢。
“是名御史,來歷我亦不知,之所以認得,蓋因有回酒肆遇見,聽人稱呼為胡御史,不過上回還見其道貌岸然,隔桌聽了滿耳圣賢教誨,今日卻見此人視禮儀為空文,上朝途中據于馬上大嚼餅食,實在嘆為觀止?!绷偾鋲旱土寺曇魠s不無嘲諷。
這位胡御史既然著青色官服,顯然品級在七品之下,信宜兄弟皆覺陌生,應當并非京都顯望子弟,然而卻膽敢公然失儀,若非背靠泰山,那么只有不知朝儀這條解釋了,可負責糾察百官的御史竟連朝儀都不甚了了,也是一樁荒謬可笑的奇聞。
但只不過,讓柳少卿嘆為觀止的事情還在后頭!
待到天光放亮,經過驗明正身列班入禁的文武百官終于在太和禮樂的伴奏中按品階高低井然有序跪坐宣政殿內,到天子升座,叩拜齊畢,遁例開始這每月兩回有名無實的過場之后,柳少卿就成了擺設一樽,雖正襟端坐,然一如既往在昏昏欲睡中等待散朝。
聞得唱禮監那聲拉得極長極緩的問詢“可有要事奏上”后,柳少卿才長長吸氣等待隨后那句“散朝”響起再行叩拜,然而卻被忽然一嗓子中斷三載以來毫無例外的過場,以致柳少卿一時不防險些岔氣——他幾乎已經叩拜下去!
“微臣監察御史胡悅,有本彈劾尚書令包庇奸員,枉縱不法!”
一石激起千層浪,偌大的宣政殿全是吸氣之聲。
柳少卿身邊的上官太常寺卿原本也在昏昏欲睡,被這變故險些驚得跌倒,不無狼狽的模樣讓柳少卿萬分同情。
而這位胡悅,正是早先在馬背上大嚼胡餅的“英雄豪杰”。
監察御史品微而權大,又自從英宗以來,許其朝會彈劾糾舉特權,這本身并不奇怪,然則眼下無人不知御史臺是被謝饒平掌控手中,居然跳出個卒子來彈劾領導,并且還是包庇奸員、枉縱不法這等激動人心的罪名,原本昏昏欲睡的朝臣們個個精神振奮,可又有些恍惚,面面相覷幾疑自己是出現了幻聽。
就連天子賀衍似乎也十分震驚,十余息未曾反應,還是在顧懷恩輕聲提醒下,才下意識般頷首。
天子雖然早有預備今日這朝會不僅過場,卻實在沒有預料竟然會是如此開端。
于是眾目睽睽之下,青袍御史手持朝笏出列,從末端行至御階下,那叫一個凜然風骨。
“臣,胡悅,察聞劍南道去歲遭遇洪澇,朝廷撥糧賑災,并免賦役,以為安民,然今春蜀地又逢春旱,耽擱春種,以致災情增重,故,劍南道下諸州刺史上奏朝廷再撥糧款,以救災情,然則,漢州刺史劉渡不僅貪昧災糧又兼包縱商賈哄抬物價,非但不免賦役,更甚橫征暴斂,導致漢州災民逼不得已逃亡,更生匪亂!然則,臣雖上本有一月之久,遲遲未得批復,十日前微臣再上奏本,仍無回音,故,臣懷疑尚書令瞞奏扣本,豈非包庇縱惡?”
尚書省職責之一便為劾御史舉不當者,故御史若非朝會直諫,奏本當然要經尚書省閱準,倘若御史糾舉者五品以下,又非大惡,甚至不需知稟天子,尚書令即能決斷,然而胡悅這回彈劾的卻是一州刺史,屬地方要員,尚書令必須上報天子。
災情嚴重再兼刺史不法,導致民亂失序,這事放哪朝哪代都不能吊以輕心,許多不明就理的朝臣這下子全都將注意力集中在謝饒平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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