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降生揚州(2/6)
十月,這幾日尤為倦怠。阮承信念著妻子,這日也無心散步,走了一會兒便回到家,見妻子并無異狀,安慰了妻子幾句后,便挑了一卷《左傳》,到書房里看起書來。
讀書度日,這便是阮承信平時的生活。他父親阮玉堂,官至衛(wèi)輝參將、欽州游擊,乃是三品武官。阮承信得父親蔭佑,得了個國子生的頭銜,卻也不愿赴京入學,只是在家讀書,便于普通人家無甚差異。
阮承信自幼愛讀《左傳》,這一天下午又無大事,便把那齊桓晉文之事又看了一遍,看到僖公十七、十八年間,齊桓公立儲不當,以至齊國紛亂,終致楚國崛起。不由得又感慨了幾句。眼看日已黃昏,書影漸暗,念及夫人不適,自己也無心吃飯,只用了些點心,又到庭中散起步來。
漸漸打更聲起,已是一更天氣,阮承信自覺一天已過,也準備回房休息,忽聽到夫人陣陣叫聲,幾聲過后,竟是越來越響,再難停下。阮承信深知夫人也是書香門第出身,自幼通詩禮,若不是痛苦難以承受,怎會如此?忙奔回房內(nèi),看夫人情況,似乎孩子就要出生了。
阮承信既喜又憂,喜的是年已三旬,終于將為人父,憂的是這天已經(jīng)入夜,又到哪里去找人來接生?但看夫人情況,已經(jīng)再難拖下去,忙叫了家中一個最信任的仆人,讓他去街坊、醫(yī)館問問,務必要找來接生的穩(wěn)婆和其他幫手。
那仆人名叫楊祿高,本是孤兒,阮承信父親阮玉堂在外任官時,因一件事頗對不起他家,遂將其收養(yǎng),直至成人。楊祿高也是個知恩圖報的人,阮玉堂死后,家中日漸拮據(jù),不少婢仆都被遣散,他卻堅持留下,也不多要錢,便只是為阮家操持家務,絕無怨言。
阮家將有喜事,阮承信自然早有準備,已經(jīng)聯(lián)系了數(shù)個穩(wěn)婆,可這天已是一更時分,幾個穩(wěn)婆嫌累,都不愿來,楊祿高跑了好幾家,才只有一個愿意來的。又找了幾個熟悉的鄰居,幫忙燒水遞物,雖然大家都是鄰居,但正值深夜,阮承信也不好意思,不免多花了些銀子。
雖說來阮家?guī)兔Φ娜瞬欢啵由先罴以镜氖唐停说故且矇蛄耍芸旖由T事,一一皆備。阮承信自是忙不迭的道謝,聽得夫人陣痛之聲漸緩,知道不致有太大危險,便也在前廳踱起步來,手中仍然冒著冷汗。
轉(zhuǎn)眼間一更已過,到了亥時,夫人又漸漸叫起痛來,阮承信聽說過孩子降生之時的痛苦,乃是人間至痛,也不免有些心疼夫人。正在強作鎮(zhèn)定,彷徨無措之際,忽然楊祿高走進門來:“得中,鎮(zhèn)淮門李員外來了,正在外面,要不要見一見?”阮承信字得中,楊祿高自幼養(yǎng)在阮府,與他親密無間,便也直呼其字,并非尋常主仆。
阮承信聽到這句,不免有些遲疑,李員外在外經(jīng)商,家中也算寬裕。自己父親死后,家里除了祖產(chǎn)便無其他收入,揚州物價又與日俱增,不免要向外人借貸,以助家用。可自己只是國子生,家境平平,怕大商人看不起,只得找些家境略好過自己的,李員外便是少數(shù)愿意借錢的人。如此過了數(shù)年,仔細想想,積下的欠款倒也有不少了。但轉(zhuǎn)念一想,自己讀書人家,怎好意思為了欠款,便將人拒之門外?便對楊祿高道:“無妨,讓他進來吧。”
話音未落,一個人已經(jīng)匆匆走上正廳,正是楊祿高提及的李員外。阮承信定睛一看,倒先吃了一驚,李員外經(jīng)商十余年,平日也算得上從容平和,可今天一看,竟然是一副惶恐無神的樣子。阮承信正想問個究竟,李員外卻匆匆走上,拜倒在地:“求阮賢弟救救愚兄!”
阮承信忙問起他為何深夜來阮家,李員外忙把事情經(jīng)過說了一遍。原來李員外本只在兩江經(jīng)商,年前看湖廣一帶商人往來頗多,便借了些本錢,買了貨物要到湖廣賺一筆,誰知貨船回揚之時,在南京江面遇了大風,李員外租的船又不牢靠,竟至翻入江中,整船貨打了水漂。李員外原也不過是中產(chǎn)之家,平日積蓄,多在商貨之上,這一出事,竟然還不起錢了。
“若是平日積蓄不多也還罷了,我那個不成器的弟弟,又日日拿錢去賭。這一船貨的錢,我……我是還不上了。阮賢弟你人寬厚,這揚州城里,我最信得過的人也就是你了,賢弟這次幫幫愚兄,愚兄下次……下次一定登門道謝。”李員外說得急,只顧著下次“登門道謝”,卻不知這一次自己已經(jīng)“登門求救”了。
阮承信聽了他訴苦,又看他模樣,似乎也沒說謊,便道“李兄,你也知道,我這家里也不寬裕,還找你借過好幾次錢呢,我怎么……”
“就是這樣了!”李員外聽了阮承信的話,反倒眼里有了一絲光亮:“賢弟你幾次欠下我的銀子,若是能早點還了,我這邊就能補上些,我要不再變賣些家產(chǎn),我看也就夠了。”
原來李員外深夜到訪,竟是來要債的!阮承信不禁有些怒氣,只是礙于身份,尚未發(fā)作。楊祿高早已開口:“李兄也該看到了,今天我家夫人臨產(chǎn),已經(jīng)過了一個時辰了,這當口李兄來找老爺還錢,未免也太……”李員外畢竟是外人,和阮家又多是債務往來,楊祿高不便對阮承信再過于親近,便改了口。
“若是還有選擇的余地,我也不會這深夜過來了。”李員外說著,又不禁哀嘆起來:“我欠錢的胡家,高利取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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