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血書(2/2)
開眼睛。硯君看到一雙混沌失神的眼珠,心想馮叔說得不差,來者果然是有性命之憂。
“硯君小姐?”那人用汲月縣方言發出含糊的疑問。硯君點頭用鄉音問他:“不知閣下該如何稱呼?”
“無名小卒。”那人依舊講著汲月縣方言,不知他是燒糊涂忘記剛剛提過問,還是需要再一次確定,又問:“小姐可是蘇大人蘇牧亭的女兒蘇硯君?”
賜給蘇牧亭官位的大昱滅亡之后,很久沒有人稱呼他為大人。硯君疑惑地點頭應承,那人干澀的嘴唇之間艱澀地擠出一句話:“蘇大人為復興大昱不幸蒙難,小姐趕快救他,遲了恐怕大人性命不保。”硯君沒聽明白,盯著他干裂的嘴唇,請他再說一遍。那人在高燒之中,卻將這回事記得無比清楚,幾乎一字不差地復述了一遍。
硯君被“復興大昱”和“性命不保”兩句震驚,失聲呼道:“怎么回事!”
那人沒有力氣同她仔細解釋,或許根本沒有聽到她的話,只是跟隨自己的思維,繼續艱澀地說:“蘇大人被大成逆賊關押起來,因汲月縣數十鄉紳代為求情,暫時保住性命。昔日的同僚們打通關系,找到大成逆賊的一位紅顏知己,那邊放出話來,蘇大人捐了百萬兩黃金給復辟軍,只要拿出同樣多的黃金贖命,就放他聽天由命。”
“百、百萬兩?”硯君忽然覺得遍體生寒,木木地瞪著這個幾乎凍死的人,心想這不是真的吧?父親真的拿了那么多黃金去復辟大昱嗎?真的被大成天王抓起來了?這個人根本不知從何而來,開口就要百萬黃金,會不會是騙子呢?
她半個腦子在提問,另半個腦子顫顫地給自己作答:依父親的個性,的確有可能變賣全副家當去復辟大昱。
大成天王這兩年一直強裝謙和,不過是看中蘇家在汲月縣的影響。就算蘇牧亭為人古怪,汲月縣仍將蘇家當作本地的風向標。倘若他拿蘇牧亭開刀,整個汲月縣都會認為:這天王沒法同地方上和諧相處,是殘暴嗜血的魔頭,連蘇家都慘遭毒手,以后還不知怎樣殘害黎民。倘若有父老鄉親和父親同僚的從旁協助,大成天王的確不會取區區蘇牧亭的性命,引起豪紳巨族乃至黎民百姓腹誹。
可是百萬兩黃金……蘇家既然已經將全副家產捐給復辟軍,哪里還有第二個百萬兩黃金?更不要說這筆錢竟要著落在她蘇硯君身上。
她驚得魂魄出竅時,那人看出來硯君還不太相信自己的話,于是艱難地伸手向胸前指了一下。珍榮看懂他的意思,伸手向他懷中去翻,在亂七八糟的棉襖夾層里,翻出一幅血書。硯君打個激靈,從珍榮手中奪過來看。
赤褐色的符號忽深忽淺極為可怖。“這是什么意思?”硯君極力想從中辨別出父親的字跡,此時此刻哪怕是偽造的只言片語,她也想辨別出來,這樣就可以說明一切是場騙局。
但是那些斑斑血跡無法拼湊出完整的字。硯君不知道是自己心太亂、無法分辨,還是那東西的的確確不是文字。她顛來倒去、前后正反看個遍,還是一無所獲。拿給珍榮看,珍榮也只能懵懵地搖頭。
“這到底是什么東西?”硯君一邊翻覆地看,一邊問傳書的中年人,半晌沒有得到回答。珍榮客氣地喚了幾聲“大叔”,見那中年人仿佛睡著,忍不住伸手去推他,一推之下全無反應。珍榮嚇了一跳,直起喉嚨叫:“馮叔!馮叔!”
馮叔和兩個男仆一擁而上,果然發現中年人一命嗚呼。他們原以為這人能挺到今時今日,也能挺過鬼門關,想不到他見到硯君之后心神放松,竟給勾魂小鬼鉆了空子。馮叔頓時大感躊躇,和仆人們面面相覷,又向硯君嘮叨:“這可怎么好?人、人竟然死在我們家里了!小姐,這人是誰?這、這可該怎么打發?”
無名氏,血書,從天而降的噩耗和謎語……命運的叵測再一次讓硯君感到毫無頭緒。她目不轉睛地看著死者,心頭有難言的失望:那人身上一定還有很多秘密,再也得不到的答案最讓人絕望。
不,一定還有別的地方,寄存著真相。父親是不是被大成天王下了死牢,是不是一百萬兩黃金就能換回他的性命,這都可以查明。
硯君攥著卷成一束的血書,暗暗下定決心:不能氣餒,所有的問題都可以迎刃而解。
只要人的意志堅定如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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