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七章 父子(下)(1/2)
此前紇石烈桓端打著援兵的旗號趕到咸平府,蒲鮮萬奴等眾將還以為這復州都統(tǒng)是個迂腐的,現(xiàn)在誰還不知道,他們是扮豬吃老虎,把咸平府文武全都給騙了?
這樣的人物,真會把遼東宣撫使的命令放在眼里?
蒲速烈勐簡直被蒲鮮萬奴的信心嚇到了。
他愣了一下,跪伏在地,猶豫地道:“那紇石烈桓端和郭寧兩個,恐怕……既然敢攻取咸平府,恐怕不認宣使的權威。”
蒲鮮萬奴搖了搖頭,嘆了口氣。
蒲鮮萬奴眼前的局面,和當日完顏鐵哥被蒙古軍屠殺,有些相似,但也有諸多不一樣的地方。
畢竟完顏鐵哥所部兵力甚少,而且被蒲鮮萬奴所欺,長途奔走五百里,疲憊之極。而蒲鮮萬奴領著咸平府路兵馬一萬五千人從韓州回來,一日夜行軍八十里,將士們累固然是累的,但還沒到力竭的份上。
再者,蒲鮮萬奴和親近下屬們,已經(jīng)知道咸平府城丟了。為了防止將士沿途驚惶逃散,他并不公開這消息,但千戶以上的軍將們早都在做廝殺的準備。
在蒲鮮萬奴想來,紇石烈桓端奪城不過一日,城中定不安穩(wěn)。自家驟然領大兵折返,待到城下激勵將士,一鼓而攻,至少有七八成的機會擊敗紇石烈桓端,奪回城池。只消城池在手,就有卷土重來的機會。
只不過他全沒想到,額外來了不速之客。
咸平城里一兵一卒不動,契丹人耶律留哥,那條原本應該被蒙古人死死勒住的狗,居然上來撕咬了!
過去兩年間,耶律留哥縱橫遼海,一度攻破東京遼陽府,把遼金兩代三百年經(jīng)營的雄城碾作了廢墟,此人的兵力,豈是區(qū)區(qū)紇石烈桓端所能比的?只看戰(zhàn)場情形,耶律留哥一次就投入了將近兩萬人的力量,瞬間就把蒲鮮萬奴所部打到崩了。
但蒲鮮萬奴并未絕望。
上萬人規(guī)模的廝殺,又是雙方主帥親臨,分出勝負容易,想要打殲滅戰(zhàn),其實很難。只要主帥的斗志尚在,總有將士愿意追隨主帥鏖戰(zhàn)。蒲鮮萬奴手底下那么多的干兒子干孫子,除掉那些不能廝殺的廢物,也還有許多。
他們簇擁著蒲鮮萬奴且戰(zhàn)且退,連續(xù)擊破幾次契丹人組織的猛攻,甚至還在戰(zhàn)場上殺傷了耶律留哥的侄兒、猛將耶律安奴。
待到占據(jù)戰(zhàn)場東北的幾處高地,眾將收攏殘兵,猶有甲士兩千,弓手五百,騎兵百余,堪為一股強大力量。契丹人隨后又兩次攻山,都被擊退。
稍一歇腳,將士們各自議論,有說要去天橋山,有說要往歸仁縣,也有人特別悲觀的,提議索性棄了咸平府路,往東一口氣回到蒲聶部的故地,也就是曷懶路仆燕水流域去。
蒲鮮萬奴全沒有理會他們,轉而將之盡數(shù)驅走,一個人在營帳中思忖了許久。
他忽然想通了一件事。
為什么自己素來看不起耶律留哥?
因為耶律留哥總是對蒙古人俯首帖耳,甘心做一條好狗。
那么,為什么耶律留哥敢于違背此前木華黎的安排,轉而向咸平府的兵馬發(fā)起突襲?
難道是耶律留哥長出了第二個膽子?
當然不是。一條好狗忽然暴起,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狗的主人,也就是蒙古國左翼萬戶長木華黎允許,甚至命令耶律留哥那樣做。
這個小心眼的蒙古人!就只因為此前蒲鮮萬奴拿著泰州的東北招討司為誘餌,試圖將蒙古軍調出咸平府路,他就翻臉了!
他拋棄了此前的計劃,不再支持我蒲鮮萬奴了,甚至有可能,打算消滅我!
這蠢貨如此行事,是在給成吉思汗添麻煩呢!本來己方建號立國,斷大金一臂,蒙古軍便能從容馳騁于中原,宰割大金的萬里疆域、億兆黎庶。木華黎這廝,卻只盯著東北內地的小小利益,因為一點小事,就把最有力的盟友當成了敵人!
蒙古人真就這么做了,怎么辦?這下,最惡劣的局面成真,想要四面通吃不得,這下變成四面皆敵了!
蒲鮮萬奴想明白了,于是一時間手腳冰涼,就如兜頭被倒了一桶雪水,他渾身的力氣一下子消失,連站都站不穩(wěn)。
但他猶不放棄。
蒲鮮萬奴絕非無能之輩,甚至可以說,他比東北內地的絕大部分將帥都要精明,所以才能一度將各部謀劃于掌中。直到現(xiàn)在,他的精明依舊。他人雖憔悴,但此刻做出的決定并沒錯誤。
蒲鮮萬奴輕咳一聲,遞過一個信匣:“你攜我親筆書信,且去一次,再看情形。”
蒲速烈勐當年落魄時,曾受過蒲鮮萬奴的恩惠。故而哪怕他拋下了義父義子的情分,對蒲鮮萬奴卻真有幾分尊重。
雖然此刻山下契丹軍圍困重重,想要殺出千難萬難,蒲速烈勐全無一言提起。他拱手搖肘行了撒速之禮,鄭重道:“請宣使放心,我必定將信件送到,為宣使求來援軍。”
他轉過身,撩開帳幕。
待要大步出外,蒲鮮萬奴在后頭道:“你放心,契丹人只要知道你是去求援的,便不會全力攔阻……他們覺得勝券在握,正指望咸平府里的守軍也出來廝殺呢!”
蒲速烈勐倒真沒想到這一點。
他心知蒲鮮萬奴的謀劃之能仍在,當下凜然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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