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六章 父子(中)(1/2)
就在這片丘陵地帶,數日前蒙古人是怎樣伏擊完顏鐵哥所部,今日契丹人就是怎樣伏擊蒲鮮萬奴所部,甚至被伏擊的一方,其長途跋涉的疲憊,也如出一轍。
因為丘陵地勢的限制,最早受到攻擊的,并非蒲速烈勐所部,而是前隊左翼的一批步卒。
這些士卒散在各處或躺或坐,人人累得半死,雖然蒲鮮不灰連聲喝罵,勒令保持建制,可人疲倦到了極點以后,一但休息,心力和韌勁全都傾瀉一空,哪里聚集得起來?
偶爾有個體力出眾的,居然跑到山腳下撿拾柴禾,想抓緊時間起個灶,給自己做頓熱食吃。
忽然聽說敵襲,那人扔掉柴禾,狂奔而回,卻因為過于緊張,一時找不到自家的槍矛放在何處。他正草叢間慌亂掏摸,后頭契丹人殺到,長刀一揮,身首分離。
更多的契丹人亂哄哄趕來,涌入同樣亂哄哄的女真人隊列。
過去數載,東北內地兵連禍結,部族叛變此起彼伏,而負責統領大軍的朝廷主帥又凡事皆須上奏,結果應對不及,屢戰屢敗。所以徒單鎰在尚書右丞任上,曾特地上書,懇請當時的皇帝在遼東設行省,任命有能之將,全權鎮守。
不過,徒單鎰在軍事方面的權威,遠不如在政務方面,所以朝廷不止不設行省,派出負責東北戰局的主將,竟然是剛在野狐嶺喪師失地的完顏承裕和蒲鮮萬奴兩個。
之后的遼東戰局,便更加艱難,原本有經驗的老卒、軍官大量折損。
可中都朝廷在這種情況下,猶自不斷抽調東北內地的兵馬前往中都,抵御蒙古軍的直接威脅。只大安三年和貞祐元年,就分別抽調了兩萬人和一萬六千人,都是堪稱骨干的精兵。
這一來,東北內地的經制之軍蕩然無存,各地的軍事首領愈來愈依賴部落支撐,而他們驅使軍隊的時候,也越來越缺乏嚴謹有效的指揮。
便如此刻,當數以千計的契丹人發出高聲嘯叫,一波波沖進女真人的隊列中時,女真人的部伍分崩離析,兵將驚慌失措,全然無法應對。
而契丹人用用戰馬沖撞,用刀槍砍殺戳刺,用鐵棒或骨朵到處敲打,用弓箭四面射擊,他們見人就殺,將一蓬又一蓬的鮮血揮灑在空氣中,化作氣味濃烈的血霧久久不散。
還能保持建制的女真人部伍,數量很少。
蒲速烈勐所部便是其中之一。他顧不上招呼潰敗的士兵,也來不及解救陷入敵軍包圍的同僚,只領著自家尚未跑散的部下,向東面尋瑕伺隙地猛沖。
這倒不是想逃走,而是憑借豐富的戰斗經驗,分析戰場局勢后的決斷:這時候,前軍已經完全混亂了,根本沒有反擊的可能。必須撤退,想辦法和中軍后軍匯合,才有可能活命!
沖了沒多遠,便遇見一批瘋狂奔逃的步卒彼此沖撞,把道路全都堵住了,蒲速烈勐催馬繞了個圈,避開他們和他們身后的追兵。不料經過一片疏林時,正撞見敵騎從兩面包抄過來,蒲速烈勐還沒能看清對手的身影,兩支鐵矛已如毒蛇般刺到。
這是女真軍中常見的制式鐵矛,蒲速烈勐對此再熟悉不過了。很顯然,要么這些契丹人本身曾在軍中服役,要么是他們奪取了死者的武器投入作戰。
蒲速烈勐心頭有些悲涼,但他顧不得這種情緒,反手往腰間一握,將一枚重有兩斤的流星錘甩向了左側。
沉悶的擊打聲、甲胄碎裂的脆響和慘呼聲同時響起,左側一人翻身落馬。
流星錘后頭連著鐵鏈和握柄,本可以用來反復抽打,但蒲速烈勐將之整個扔出去了。隨即他雙手持握短矛,潑風般地亂舞。
砰砰兩下撞擊之后,右側那人的長矛刺擊被隔開,蒲速烈勐縱騎欺入近身,橫舞短矛,把那人掃落下馬。
瞬息間連打兩騎的英武表現,不知落到了誰的眼中,只聽不遠處一聲喝彩,隨即便是箭雨潑灑。
蒲速烈勐罵了一聲,匍匐在馬鞍上拼命催馬。
只覺身周颼颼聲響,頃刻間,便有兩支箭簇扎透了皮甲,一在后背,一在肋側,雖說射得不深,鮮血汩汩流淌下來,把馬鞍都染紅了;他的戰馬也哀鳴了一聲,原來是被箭矢掠過肩胛,削開一道長長血口。
再往后看,只剩下十余騎跟在身后奔馳。此前商議軍情的兩人,乃是最近數月和蒲速烈勐相處默契的部下,這會兒都不見了。
這些士卒們,都是欽服蒲速烈勐的勇力,才選擇跟隨他。他們以為,跟隨一個勇猛的上司,能讓自己多些活命的機會。
其實正因為蒲速烈勐的勇猛,每有廝殺,他總被上頭的義父或者其他某位將軍擺在最危險,最關鍵的地方。結果,他的部下們隔三差五就會換一批,反而更容易死。
“別慌!跟我來!”
蒲速烈勐大喊著,繼續縱馬奔馳。
待到遠離箭矢覆蓋的范圍,周圍的廝殺聲也稍微稀疏些,他才從戰袍撕扯下布條塞進甲胄里,勉強填堵住傷處外側,順便又揮了揮短矛。
短矛的鋒刃上頭全是紅色的鮮血,還有慘白色或黃色的絲絲縷縷,可能是從人身上切下來的皮脂。
這時,他忽然聽到近處有人在叫嚷:“蒲速烈!蒲速烈!救我!”
他下意識地勒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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