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性的戰爭(2/4)
節一節地連在一起。當她結好第十八個結時,地上突然一抖,傳來一種巨大的音響。
爆炸聲完完全全消失后,十八嬸終于將麻繩結好了。她站起來,走到一處尚未完全塌下的房子下面,將繩子的一頭系到梁上,另一頭纏了個活套。十八嬸第一次沒有成功,有一處結頭沒有結好,散了,剛一使勁,人就摔在地上,半天爬不起來。當她靜靜地再次結好繩子,只差最后蹬掉腳下的磚塊時,耳邊仿佛聽到一種聲音。十八嬸怔了怔,還以為是自己太想兒子了。她嘆了一聲,讓自己確信這是不可能的。這時候,那種弱得像是隔了兩重天的聲音再次響了起來。
“媽媽!”
這一聲叫比日本人的炮彈還響。十八嬸急忙從活套中鉆出來,顫顫巍巍地順著聲音往前找。兒子就趴在村長家的門檻上。他顯然知道媽媽就在身邊。十八嬸俯下身子時,聽到兒子在大聲呼喚。
“媽媽,我還活著!”
這是兒子盛有留在世上的最后一句話。
我是按通知參加一個會議而來到這個縣的。半路上,我聽到客車售票員報出一個古怪的地名:“十八嬸到了,到十八嬸的旅客請持票下車。”身邊的幾個人除了同我一樣奇怪,不比我知道得更多,他們也是出差來此地。在會議報到處,縣文化館的小馮館長向我講了上面的故事。剛好為慶祝八一建軍節而召開的座談會還沒散,使我有幸見到這位已有九十一歲高齡的老人。“你看,坐在十八嬸左邊的是我們的縣長,正對面是行署公安處長。十八嬸的兒子死后,她收留了一些從別處流浪來的孤兒,他們就在其中。真不可想象,只隔一個冬春,毀滅的村子就又有了生機。”小馮館長和我坐在一個角落里不時地耳語著。出于天生的好奇心,我瞅準會議的空隙,專門去了一趟那座叫十八嬸的村子。
幾十年過去了,無論是村子本身,還是人們的心里,戰爭的痕跡仍是那樣清晰,只要一提起大屠殺,老人便顫抖不已。“那次,盛有是最后一個死的,這就是在他死之前,村長送來的光榮證?!崩先藦恼眍^下面摸出那張發黃的紙片。我虔誠地接過來捧在掌心里。突然間,我的目光凝固了!這是怎么回事?我瞪大眼睛將那幾行字看了又看。當我確認自己并沒有看錯時,我感到更加困惑。四十多年過去了,誰知有多少人看過這紙片,摸過這紙片??梢钥隙?,他們絕對不會像老人那樣,一個大字不識,可他們把這紙片上的秘密深深地隱藏著,哪怕在那最可怕的十年中,也沒有誰告訴老人關于紙片的秘密。
我這才明白,縣民政局為什么沒有老人以及她兒子的檔案材料,而仍然按烈屬給老人以優撫。烈士紀念館里只字未提十六歲的盛有只身闖進敵營,與十幾個日本鬼子同歸于盡的事跡,而人們仍舊給了他以英雄的桂冠。九十一歲的老人也許很快就要辭別人世,她不會帶走自己的渴望與憎恨,就像兒子走了四十多年后,還留著那十六歲的渴望,就像村頭傾圮頹敗的房舍不會淡漠對過去的炮火的刻骨銘心。我像所有的人一樣,在告別十八嬸之際,默默地告誡自己,要嚴守秘密,因為那張紙片根本不是什么光榮證,它是一份公函,上面寫著:
……務請協助捉拿逃兵盛有,以嚴軍紀、正軍法……
九媽媽
“日本人來啦,趕快跑哇!”
當年村外有人絕望地一喊,九妹僅僅只跑進房里,包上兩件預備出嫁時穿的新衣服,就落到逃難人群的最后邊。她和一群姑娘在外面躲躲藏藏混了大半年,因為今天是出嫁的日子,她不得不在昨天晚上偷偷溜回家,等候新郎帶人來接。臨近中午時,吹嗩吶的人才來。吹嗩吶的人滿面血糊,等不及九妹上前扶一把就倒在腳邊,嘴里咕咕地吐出“日本人”三個字。吹嗩吶的人每說一個字,喉嚨里就會冒出一朵碗大的血花。血花一冒完,人就斷氣了。那只系著紅綢布的嗩吶掉在地上,蹦了兩個跟頭。
過了好久九妹才知道,她的新郎死在吹嗩吶的人之前。新郎領著一乘小轎和幾個鼓樂手,特意挑了一路偏僻的小路,正走著,漢奸李伯勛帶著十幾個日本人截住他們。日本人用刺刀將新郎活活地閹了。李伯勛還在一旁叫屈:“大表弟,你要娶媳婦就只管兩堆肉做一堆,關在房里快活去,干嗎還要敲鑼打鼓吹嗩吶,這不明擺著讓犬野太君生氣嗎?”九妹沒有聽見犬野一邊哇哇叫著花姑娘,一邊催李伯勛帶路,但是,她從吹嗩吶的人死前說的三個字里猜測到不妙之處。九妹跳過死尸,大紅的新嫁衣裹著她火球一樣朝前滾去,直到滾入村邊的稻草堆中不見了。
十幾個黃狗一樣的日本人在村里亂竄一陣后,終于用雪亮的刺刀撩開稻草,露出火紅的九妹。接著刺刀又嘶地撩開火紅的新嫁衣,露出比玉還白的身子。九妹拼死的反抗和凄慘的叫聲震動了整個村子。狗不敢吠,牛不敢哞,雞不敢啼,只有稻草堆旁禽獸般的毒打與狂笑。最后一刻里,晚來幾步的犬野踢開壓在昏死了的九妹身上的士兵,惡狠狠地瞪著那淌血的下身,先是一陣怪叫,再朝赤身裸體站在那里的幾個士兵噼噼啪啪地亂摜一通耳光。臨走時,他才抽出軍刀,沖著九妹身上淌血的地方連捅了三下。
九妹的媽媽是大隊日本人從這兒經過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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