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章:繁華過后成一夢(六)(2/2)
安放在祠堂的四處角落。他二人應是得了遲媽媽的吩咐,放下燭臺便也退了出去。
祠堂內忽又變作婆媳兩人,太夫人端起最近處的一盞燭臺,用憐憫的目光看向出岫,后者則一直跪地不起,似在懺悔贖罪,又似身心俱疲。
“寫罷。”太夫人將拐杖支到一邊,雙手并用將燭臺高高舉起:“我親自為你執燈照明,你現下就寫,當著辭兒的面寫出來!”
出岫垂眸看著面前的筆墨紙硯,竟是放不下懷中的兩截牌位。猶記得,曾經在九年前,也有人送給她一套筆墨紙硯——狼毫湖筆、松煙徽墨、檀香箋紙、紫金端硯,還有那雕刻在精美錦盒外的朵朵芍藥。
而那套她一直珍藏著的文房四寶,便是云辭最初給她的情愛。曾經滄海難為水,經歷過遼闊深邃的愛情,還有什么人能及得上呢?與云辭的過往回憶、點點滴滴,已足夠溫暖她的余生,讓她永生永世地追憶下去。
而沈予,她早該放他自由!
想到此處,出岫終于能夠放下懷中的牌位,迅速執筆蘸墨——
“威遠侯見字如唔:”
寫下這七個字后,出岫腦中已是一片空白,淚意再次盈滿她的眼眶,也模糊了眼前的雪白紙張。一滴、兩滴,點點濕意終于浸透紙背,將“威遠侯”三個字氤氳成一團墨跡,而出岫再也難以下筆。
是的,她的手在顫抖,她的心在顫抖,她的淚水肆無忌憚奪眶而出,她渾身的血液仿佛在這一刻凝固!她寫不出來!
“啪嗒”一聲輕響在靜謐的祠堂內異常清晰,這一次,卻并非出岫的淚水掉落,而是筆尖的墨汁。漆黑如夜色,沉黯如人心,如此絕情冷酷與殘忍,千言萬語,無語凝噎。
而太夫人,一直沉穩地手持燭臺,冷眼旁觀面對這一切。她不再諷刺,也不催促,如同俯瞰世間的神祗,已將出岫這顆心看得透透徹徹。
到底,終還是出岫認輸了,她攥緊手中的毫筆,一言一語斷斷續續,破碎地劃過這夜色:“我寫不出來……我寫不出來……”
“寫不出來?是什么意思?”太夫人凝聲反問,然她已不需要任何答案。
此時此刻,再也沒有誰比出岫內心更加煎熬。眼前是斷裂開來的牌位,正正從那一個“云”字一分為二,截成兩段。而她作為云辭的妻,面對他的牌位,竟無法做到對另一個男人絕情棄愛、忘情狠心!
“是我不貞,無顏面對侯爺!”出岫以雙手撐地,肆虐的淚水如同煙嵐城的雨季,壓抑而又令人心碎。
眼前這白衣的纖弱女子,曾以整個身軀撐起云氏,苦苦掙扎在這繁華世間;亦是這白衣的纖弱女子,曾在無數個夜里獨自流淚,在白晝里盡職盡責扮演好云氏的當家主母。可今夜,她再也支撐不下去了,跪倒在這祠堂之內。
她已不再是南熙第一美人晗初,不是淪落風塵的傾城名妓,更不是云氏的當家主母……面對摯愛的亡夫,她也只是一個無去無從的可憐人罷了。
太夫人微微嘆了口氣,緩緩俯身將燭臺擱在地上,又執起那張寫過字的紙。被淚水和墨跡浸染過后,這張紙已失去了意義——沈予永不會收到。
太夫人輕輕抬手,將紙張放在火舌上舔盡:“既然你寫不出來,證明你對他有情,這樣的媳婦云氏不要。等到三年期限一過,你就走罷。”
當最后一縷火星濺起時,祠堂外忽然雷聲大作,風聲肆虐,將滿地的紙灰吹散在空中。煙嵐城的五月,夏季的第一場雨,終于在這個支離破碎的夜晚悄悄來臨。
有的人,被迫承認自己的心意;
有的人,注定冒雨獨立中宵,無法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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