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這人果然是天授帝！淺韻心中暗道糟糕，立刻俯身跪地。她不清楚帝王在外頭站了多久，可她瞧見他的衣袍下擺已經(jīng)隱隱有了些濕氣……
    淺韻不敢再繼續(xù)想下去，連忙磕頭叩首：“奴婢見過圣上，愿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話音剛落，眾人只聽屋內(nèi)“啊”地響起一聲尖叫。緊接著，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也傳了出來，應(yīng)該是淡心在起身穿衣裳。
    片刻之后，但見淡心匆匆從屋子里跑了出來，臉上一副驚慌失措的表情。她依然穿著晚上那件鵝黃衣裙，披頭散發(fā)青絲垂泄，顯然是沒來得及梳頭。
    “奴……奴婢淡心，見……見過吾皇萬歲萬萬歲……”淡心麻利地跪到淺韻身旁，心虛地冷汗直流，連話都說不囫圇。她不知方才天授帝是否聽見了她說的話，更不知他聽見了多少，此刻她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大事不妙！
    越是如此想，她越是覺得背脊發(fā)涼，就連方才涂抹的藥膏好像都變成了索命的魂鉤，正在勾著她的魂魄脫離軀體。
    難怪會覺得背后涼颼颼！原來是……
    淡心不敢抬頭，便也沒有發(fā)現(xiàn)天授帝鳳眸中一閃而過的笑意，迅速，輕微，不可分辨。他沒有命兩個丫鬟起身，只垂目看著淡心略微瑟瑟的身影，幾乎能想象出她該是如何的驚恐交織。
    “怎么？淡心姑娘害怕朕？”終于，他悠悠開口。
    淡心深深吸了口氣，勉強扯出一絲笑意回話：“圣上是真龍?zhí)熳忧Ч乓坏郏镜靡娞祛亴嵲谑恰~，激動至極，失了分寸……”
    “哦？原來你是激動至極，而非害怕至極？厭惡至極？”天授帝俯首挑眉再問。
    淡心已是驚得額上滲出冷汗，連忙搖頭否認(rèn)：“圣上說笑了，奴婢是敬畏至極……”
    聽聞此言，天授帝終于邪魅地笑出聲來，鳳眸之中閃著精光：“你為何敬畏朕？難道是因為朕的長相陰柔標(biāo)致，性格狷狂邪魅，手段鐵血狠辣？”
    他自顧自說著，想了想又補充道：“唔，還有，喜怒無常？”
    他真的都聽見了！淡心嚇得吐了吐舌頭，已不知該如何回話，唯有強自否認(rèn)道：“圣上說笑了，哪兒能啊！您分明是長相俊逸無匹，性格溫潤如玉，手段光明磊落，嗯……也沒有喜怒無常。”
    天授帝心中發(fā)笑，覺得淡心這婢女很吃逗，忍不住想再嚇唬嚇唬她：“是嗎？方才朕聽你可不是這么說的。”
    淡心再次深吸一口氣，訕笑道：“方才嗎？必定是您今夜在宴上不勝酒力，才會幻聽了罷？”她邊說邊悄悄抬眸去看天授帝，故作一副無辜的模樣：“對！必定是您不勝酒力，否則您怎會走到這里來？這都是下人們住的地方。”
    “你的意思是，朕醉了？”天授帝順著她的話再問。
    淡心忙不迭地點頭：“路都走錯了，聽錯兩句話也很正常。”
    “只可惜，朕并不是個正常人。”天授帝又拿她方才說過的話來揶她，搖頭嘆道：“朕從前還不知道，原來朕不僅長得不正常，脾氣也不正常。”
    天授帝是慣常的陰晴不定、喜怒無常，比煙嵐城的天氣還要詭異三分。淡心摸不準(zhǔn)他是生氣還是怎的，連忙再吹捧道：“不是‘不正常’，您這是‘獨一無二’！您是千古一帝，勵精圖治鴻猷丕展，哪能和常人一樣？必定是特別的。”
    “你倒是牙尖嘴利，朕沒看錯。”天授帝被淡心逢迎地只想笑出來，連忙輕咳一聲掩飾道：“你對朕倒也有幾分不同見解，可是真心話？”
    淡心不知天授帝指的是哪一句。是方才她在屋內(nèi)詆毀他的？還是此刻逢迎他的？她拿不準(zhǔn)，卻也不敢不回話，便道“反正奴婢在您面前說的，都是真心話！”
    言下之意，在他背后說的壞話不能當(dāng)真。
    天授帝今夜原本被云承的婚事攪得暗惱，如今被淡心前前后后這么一說，怒意反倒煙消云散。他伸出右手撫了撫左手的袖口，終于不緊不慢地對淡心和淺韻道：“跪了半天了，起來罷。”
    淺韻沒有多說一句話，扶墻緩緩站起來。淡心已是駭?shù)猛壬习l(fā)軟，站都站不起來。淺韻見狀連忙扶她一把。
    出岫在旁聽了好半晌，也終于聽出了一絲端倪。原來淡心方才在屋里是說了天授帝的壞話，卻恰好碰到當(dāng)事人在屋外“偷聽”，逮個正著。別說淡心害怕了，出岫也覺得此事駭然，再看淡心嚇得腿軟，連忙開口解圍：“圣上，我這婢女不懂事，言語無狀沖撞了您，萬望您海涵見諒。”
    “不懂事？”天授帝故作冷笑：“朕方才明明聽說，她已經(jīng)二十三歲了。倘若朕沒記錯，該是比夫人你還大上一歲，怎還不懂事？這等不懂事的婢女，夫人留下又有何用？”
    聽聞此言，在場眾人都是大驚，聶沛瀟怕天授帝會遷怒出岫，也連忙開口幫腔：“皇兄，時辰不早了，咱們該回府了。”
    天授帝鳳眸沉沉瞥了聶沛瀟一眼，又抬首望了望天上的一輪圓月，笑道：“時辰的確不早了，朕醉意正濃，打算夜宿于此。”言罷他刻意指了指淡心，看似嚴(yán)肅地道：“你來侍寢罷。”
    “侍寢？”天授帝此二字一出，在場所有人同時大吃一驚，異口同聲反問出來。
    天授帝面無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