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衡又做了一個夢。
    夢里夕陽西下，羊腸小路接天涯。
    一個身形高大的男子，帶著一個坐在自己肩膀上的稚童，悠哉悠哉地走在小道兒上。
    四邊蘆葦蕩飄搖，飛起的蘆葦絮被稚童伸手輕輕住在手中。
    “正月十五桂花香，賊娃子翻墻偷水缸
    聾子聽到忙起床，啞巴一路喊出房
    跛子趕忙追出去，爪手趕緊來幫忙
    強盜嚇得跑得慌，陰溝掉到鞋子頭
    出得門來人咬狗，撿坨狗來砸石頭——”
    不知是誰哼起一支童謠，稚童聽完，跟著咿咿呀呀哼起來。
    “侯爺……侯爺……”
    也不知道是誰在顧衡耳邊喊著，聽得他恍恍惚惚，慢慢睜開眼睛。
    “侯爺醒了，侯爺醒了！”顧玨欣喜地開口。
    【叮！警告，宿主健康值已經低于20，健康值過低會影響角色壽命，請宿主注意。】
    這時，在外面磨藥的曾廣和王易安聞言，頓時走進來。
    “可算是醒了，也不枉費我這家傳的好藥材。”王易安看著顧衡慘白的臉，一陣心疼。
    子機也就比他小一些，年紀輕輕的怎么就帶著這樣的頑疾呢。
    “醒了便好。”曾廣點點頭，“這副藥磨完，我便回去了，皇上交代我整理的史書還沒有整理完。”
    他二人都是在聽聞顧衡遇刺引發頑疾之后匆忙告假，前來探望的。
    “不必勞煩子良兄和適之兄，伯牙。”顧衡搖搖頭。
    “侯爺，伯牙勸不動啊。謝老馬上來了，您可要起身？”顧玨面露無奈之色。
    謝老聽聞顧衡遇刺之后，急的連衣衫都顧不上穿戴整齊，就這么匆匆忙忙跑到了鎮北候府。
    見顧衡昏迷不醒，他派人去請了宮中的太醫來。
    太醫和回春堂的大夫共同看診，再加上王易安家中的退燒藥，這才堪堪保住了顧衡的命。
    饒是如此，謝老還是放心不下顧衡，仍日日來探望。
    “伯牙，子機可醒了？”遠處傳來謝老洪亮渾厚的聲音。
    謝老邁著蹣跚的步伐走進來，曾廣和王易安忙起身作揖。
    “將軍，侯爺醒了。”顧玨跟著作揖。
    “醒了便好。你們都退下，我有話要同子機說。”謝老松了口氣，對著他們揮揮手。
    “老爺子，子機無礙，您不必擔憂。”顧衡微微一笑。
    “有頑疾在身也不告訴老爺子我，你可知那些刺客的主上是誰？”謝老撫了撫顧衡冰涼的額頭，忽然肅穆起來。
    “汴京城內，可豢養死士的，除了皇帝，便只有攝政王了。那日攝政王請我入府，意欲讓我拜入他的營下，我婉拒之后，便遇到了刺客。”顧衡緩緩開口。
    謝老沉默。
    所以，和他猜測的一樣，唐錚的眼里容不得子機這樣有才華，卻不愿和他一路的存在。
    一旦他拒絕了唐錚的邀請，那么他便會不遺余力地下殺手。
    謝老也婉拒過唐錚，但是他不怕唐錚敢動自己——除非他想看南周滅亡，自己成為一個光桿兒司令。
    “日后上朝，須得小心此人。此人城府極深。”謝老面色凝重地叮囑。
    他老了，沒那么多心思花在朝堂上了——看著疆場已經很累了，剩下的事兒，得教給這些年輕的后生。
    “嗯，子機必定銘記。”
    “子機啊，那日救你的姑娘，你可還有印象？”想起什么，謝老突然變了臉色，笑瞇瞇問。
    “啊？”顧衡一愣。
    “那位使得一手回馬槍的姑娘，乃是我侄女謝瀅。”謝老笑瞇瞇道，“你可還記得，謝家前不久派人上京，來同老夫替你說親事？”
    “莫非……”顧衡一愣。
    “不錯，謝家有意將那丫頭許配給你。”
    顧衡的手一抖。
    她可是勵志上沙場報國，且未來揚名三國的巾幗女將啊。
    可不興娶回家一世蹉跎在柴米油鹽中啊。
    “那個……老爺子……南周百廢待興，天下未安定，子機何以安家？”顧衡咳嗽一聲。
    謝老愣愣，旋即點頭：“左右老爺子我和謝家都遵循你的意見。”
    送走謝老之后，顧衡起身洗漱更衣，看了看這陰惻惻的天氣，忽然開口：“伯牙，收拾些細軟，隨我離京上山一趟。”
    “侯爺，我們去哪兒？”
    “去拜訪一位隱士。”
    汴京城外，群山連綿起伏。
    一座草堂立于半山腰，四邊云霧環繞，明明還是晚冬，周遭卻已經生出了嫩嫩的青草，還有諸多菜蔬——乍一看過去，好似桃源仙境一般。
    籬笆小院中，有個羽扇綸巾的布衣公子搖著一把羽扇，面色溫潤地望著不遠方繁華的汴京城。
    起風了。
    公子伸手捻動一番，目光一動。
    “天下三分的局面，終于要被打破了。”他忍不住喃喃。
    “先生，柴火已經搬回來了。”一個小書童背著柴火走進來，朝布衣公子俯首作揖。
    “好。我進去小憩一會兒，若待會有人過來拜訪，你便說我不在。”
    “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