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詩意(二)(1/2)
蘭煜一路上為了宛蕎的事心神不寧,直到回了宮里,看殿門口站著李德全和梁九功,一下子打起了精神,屏氣斂神朝里頭走去。
正殿里空無一人,蘭煜一轉頭,才瞧見玄燁在偏殿書案旁坐著,殿里飄著淡淡的雨前龍井的香味,蘭煜不愛用香,便讓玄燁身上的龍涎香幽幽然地飄散開來。玄燁穿著墨藍色古錢紋常服,發辮上系著藏青結,極簡的行裝讓玄燁顯得勻稱親適。不過這周身的天子貴氣,是自玄燁幼時便沉淀出的華暈,不是一身簡素衣裳能壓得住的。
蘭煜領著宮人朝玄燁行禮,玄燁專心伏于案頭上,瞥了蘭煜一眼,道:“你讓朕足等了一刻鐘。”
殿里原本只有冬青守著,蘭煜斥道:“怎么也不知道通稟。”
玄燁接道:“是朕不讓她通傳的。”
蘭煜撇過頭,對纖云道:“去兌些秋梨水來。”
玄燁頭也不抬,手里一遍翻弄著桌上的書頁,道:“你也知道朕上火,還跑去見那些讓朕上火的人。”
蘭煜緩緩走上前,嫣然一笑,“都說好男不和女斗,皇上是天子,哪里會和女子計較。”
玄燁抬頭瞥了她一眼,搖了搖頭道:“這宮里是什么地方,原本性子還算溫順的,變得古怪乖戾,原本性子清高的,竟也會說起漂亮話來。”
蘭煜啞然道:“皇上說臣妾清高?”
玄燁哼道:“偏你自己不覺得罷了。”
外頭的宮人往里遞了兩盅秋梨湯過來,李德全手里執著銀箸,正要手腳麻利地上前試毒,玄燁卻擺了擺手:“不必了。”
蘭煜有些訝異,只見著玄燁已經執起瓷盅,拿湯匙用了起來,未幾時邊用了半盞,他瞅了一眼蘭煜,道:“看著朕做什么。”
蘭煜這才意識到失禮,窘迫地笑了笑,道:“沒什么。”她瞥見了案上的宣紙,“皇上總看臣妾的字做什么?”
這一提,才叫玄燁想起來,他又拿起一張宣紙,眉頭幾近擰成了川字。
蘭煜不明就里,玄燁皺著眉頭問道:“這都是你寫的?”
蘭煜有些不好意思,道:“是臣妾閑來無事,寫來玩玩的。”
玄燁的頭擺了又擺,“寫字本來就是消遣怡情,可你這字......”他瞧見蘭煜的臉色已經快掛不住,便起了戲弄的心思,“這未免太難看了些。”
怎么也沒想到玄燁會當著滿殿宮人說出這話,臉色一下子變得霎是好看,偏說這話的是玄燁,還不能有半點辯駁,一時間窘迫得說不上話來。
玄燁有些忍俊不禁,看蘭煜畢竟小女兒臉皮薄,趕緊笑著道:“朕是玩笑話。”
蘭煜有些不信,再一看店里奴才都憋著笑,這才明白是玄燁的戲弄,這才放開膽子不依不饒起來:“臣妾學字,不過是點燈熬油,枯坐冷板凳而已。哪里比得了皇上,提筆便是一安天下。”
玄燁笑了笑,自然也明白個中道理,便開始往回著補道:“你們女兒家練字,無外乎絹花小楷,不做睜眼盲便不錯了。像是穆貴人她們,朕和她們說話時常覺得頭疼,你就好上許多。不過......你這文墨,在宮里確實不算拔尖得好。”
蘭煜心里舒服了許多,不過嘴上還是帶著些情緒,“皇后娘娘華門貴胄,貴妃知書達理,惠嬪書香世家,細細數下去,臣妾也確實不敢攀比了。”
玄燁轉念一想,道:“她們三個的確是出類拔萃,不過后宮里若說文房四寶無出其貳的,當屬仁孝皇后。”
蘭煜有些錯愕,怕玄燁看出來,趕緊道:“仁孝皇后娘娘的文采,臣妾無從欣賞,這便是憾事了......”
玄燁點了點頭,回想道:“芳兒的天賦不如晢瑛,家學淵源不如木堯。所以能在書法上有所造詣,你知道是因為什么?”
蘭煜不解,玄燁略略思索了一會,抽起案上的一方宣紙,在丹田處穩穩提了一口氣,狼毫一揮,穩穩寫下一個字。
蘭煜趕緊湊上前去看,玄燁運筆干凈利索,筆鋒剛勁不失圓潤,宣紙不大,卻因這字顯得大氣許多。蘭煜喃喃道:“靜”。
玄燁點點頭,“不錯。皇后悟性高,卻性情急躁。延月倒是沉穩,但筆鋒處少些靈氣。至于木堯,倒是有風骨,可是心思過重,起筆落筆都少了些瀟灑。”
聽著玄燁娓娓道來,蘭煜不禁覺得心里慚愧,原來自己年少時拼命奮進,不過也只是班門弄斧,不論琴棋書畫,都只落了個冰山一角罷了。她轉念一想,“臣妾聽皇上所說,倒不像是文墨,竟像是在說一個人的性情。”
玄燁把筆撂下,攤了攤手道:“這倒不稀奇,早有文如其人,畫如其人的說法,王羲之也曾說‘意在筆先,字居心后。’文采與筆墨,本就是一個人心境性情的體現。而性情,大多與家世熏陶分不開。”
蘭煜一聽便有些泄氣,只有自己和纖云知道,早些年郭絡羅母女專斷,不給蘭煜讀書,若不是蘭煜以貼身伺候為借口,加上教書先生的看重,她是連字都沒機會識得一個的。想起自己費盡心血仍然與那些家世優渥的人望塵莫及,心里頹喪到了極致。
玄燁看了一眼蘭煜,他想了想,又道:“其實古來文豪大家,不乏從小家境貧乏的,像是宋濂,不是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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