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枝頭(一)(1/2)
前日的風吹了整天,吹走了漫天的陰陰涔涔,留下了晴好日光。
內務府上下天不亮就嚴陣以待,迎接玄燁親自駕臨。隨著李德全一聲高喊,明黃儀仗隊順著長街浩蕩而來。內府上下傾然出動,跪迎圣駕。
玄燁身穿著明黃燙金銀線滾邊朝服,身旁一左一右跟著兩個華妝宮妃,隨著儀仗迤邐前來。
海拉遜領著眾人列成兩排,高呼下跪,行三跪九叩禮。
玄燁背著雙手,微微頷首:“朕不過來巡視,你這個總管倒舍得折騰底下的人。”
海拉遜連忙笑道:“皇上能來內務府,奴才們巴不得多折騰幾回。”
玄燁輕哼道:“整這么大陣仗,辦不好朕交代的事,照樣治你的罪。”
宜嬪在一旁笑道:“皇上別看海總管愛逞嘴皮子,干起事來也不是個花架子的主兒,皇上親自過來,他不敢怠慢。”
海拉遜承了宜嬪的好,連忙笑呵呵道:“宜嬪娘娘慧眼識珠,皇上這回最看重的芝仙呈祥的錦被,是奴才打立秋起就開始準備的,上頭的靈芝為求逼真,整個針工局的繡娘數不清多少日子沒合眼。又知道老祖宗不喜奢華,奴才還特特盯著她們不許鼓搗花哨了亂了老祖宗的眼。”
榮嬪抿著鮮艷的豆蔻唇色,嬌艷欲滴,“讓海總管說得這么神乎其神,那還不領著咱們趕緊過去,皇后娘娘今天身子不適,咱們陪皇上過來,也是先睹為快了。”
眾人調笑了一番,海拉遜忙領著皇帝往內院去了。
離內府不遠的長街上,綰娘穿著鵝黃宮裝,發髻上別了小巧杜鵑花,只配了一點淡色水粉,所謂清水佳人,便是這模樣。
她托著紅木托盤,喜氣洋洋的走在長街上,仿佛前頭有什么驚喜等著。漸漸走得近了,她瞅見不遠處有大片的明黃錦繡儀仗撞在眼里。她幾乎掩飾不住心里的激動,長長的在鼻翼間出了一口氣,攥緊了手里的托盤,于無人處漸漸揚聲,一股清婉歌聲便在長街里蕩漾開來: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與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詬恥,心幾煩而不絕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這曲子唱詞雖短,卻一詠三嘆悠悠轉轉,別有靈動韻味,綰娘一遍遍唱著,一遍更勝一遍地情真意切,一張桃花蘸水的面容也在這曲子里顯得更明艷動人。
蘭煜從綰娘身后不遠處漸漸走來,綰娘生得嬌媚嘴又勤快,向來不合蘭煜眼緣,如今見她一首曲子唱得靡艷,更添了幾分不喜。
她停在綰娘身后,瞥了一眼身旁驚慌詫異的云弋,朝著前頭揚聲道:“這曲子雖短,卻短小精悍耐人尋味,真讓人驚嘆。”
綰娘一驚,歌聲也陡然停了下來,回頭看見蘭煜在身后,還未顧得及云弋在一旁帶給她的訝異,便慌忙行禮道:“成......成小主吉祥。”
蘭煜莞爾,半勾起唇角笑道:“心悅君兮君不知,不知你是對誰有意,才這樣情不自禁,在長街里白日放歌。”
綰娘悄悄瞥了一眼云弋,她大紅著臉,羞忿道:“奴婢只是隨口唱唱,擾了小主清凈,請小主恕罪。”
蘭煜十分不屑地看著綰娘:“這首越人歌自越地發源,你一口北方鄉音,卻將這韻調拿得這樣準,我倒想問問你們掌事姑姑,是不是辛者庫太過清閑。”
綰娘被詰住,一雙眼睛慌得泛了水光,蘭煜上前一步,伸手鉗住綰娘的臉,“我看你不是隨便一唱,而是有意邀寵吧。”
綰娘喉嚨像是被緊緊扼住,臉紅成了青紫色,眼里的水漬凝成了豆大的淚珠快要滴出來,她還在強撐著,“小主......奴婢冤枉。”
這幅泫然欲泣的模樣讓蘭煜看了更添了厭惡,她譏誚道:“何必急著喊冤,敢跟內府奴才伙同,私相授受圖謀不軌,敢做便不敢當么?”
后腦像是被人重重一擊,綰娘終于肯抬起頭,用難以置信的眼神看著云弋,一時間無以言說。云弋同樣的震驚,亦不知蘭煜從何處得知,她守著主仆分寸,壓著心里的疑問不敢說出話來。
蘭煜由著她們二人面面相覷,她瞥了一眼遠處的儀仗,冷意凜然。綰娘緊緊盯著云弋許久,最終狠狠擋回了云弋急切的目光,她抹了一把眼角的淚,寒聲道:“既然小主已經知悉,悉聽尊便就是。”
蘭煜冷哼道:“你一介宮女,敢有這樣的野心,連我都不能不嘆服,又有什么本事發落你。只能帶著你回稟皇后,看看狐媚惑主的人,該當如何。”
云弋趕緊跪下求情:“小主,綰娘只是一時糊涂,求小主饒她一次。”
綰娘嘴角掛著蒼白的冷笑,絲毫不為云弋的求情動容,蘭煜亦不屑一顧,她看著綰娘,卻不由心里閃過一絲猶豫,亦思量著皇后的作風,必容不得綰娘,她在心里交戰了許久,長長松了一口氣。
蘭煜剛要說話,遠處便有人揚聲而來,“成常在好大的威風。”
循聲而去,玄燁與榮宜二妃正領著眾人朝這頭過來。蘭煜顧不得多想,趕緊下跪行禮:“臣妾參見皇上,榮嬪娘娘萬福,宜嬪娘娘萬福。”
玄燁微微抬了抬下頜,“老遠聽見這里的動靜,你甚少疾言厲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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