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春意濃(下)(1/2)
悶雷夾雜著雨滴聲,伴著涼風卷入充滿了云雨之歡氣息的殿里,一夜繾綣。
外頭的墨青色遮蓋了天空,伴著雨打窗棱,靜謐悠然。玄燁赤著足坐在龍榻上,明黃寢衣松松垮垮,露出半截飽滿健碩的身軀,他一只手揉著有些惺忪的睡眼,若不是清楚地看到躺在身旁尚在熟睡的蘭煜,他幾乎不敢相信昨夜的瘋狂迷亂是真實存在。于玄燁而言,他喜歡的女人有很多種,如晢瑛的精干,榮嬪的嫵媚,完祺的直爽,還有景妍的才情,而蘭煜卻是第一個女人,將他所有的喜歡集于一身,所以那日殿選,蘭煜帶給他的是一種恍然間的驚艷,然而她很清楚,這份驚艷僅僅只是一種逐獵般的驚喜,絕非愛意。他是個冷靜睿智的皇帝,在那一剎那的驚艷后,他便有所懷疑,這個女人,究竟是誰將她推到自己面前?于是這一份喜歡里,又夾雜了懷疑和探尋,所以選秀過后,他便不再讓蘭煜靠近。直到第二次見面,蘭煜病容憔悴的出現在她面前,她的確是個聰明的女人,進退得宜,而在這份聰慧背后,玄燁還窺到了一份掩藏在她心底的自卑,還有一股油然滋長的野心和仇恨,這是玄燁所不喜歡的。
李德全輕手輕腳地進來,輕輕打了個千,玄燁掃了他一眼,低聲問:“查到什么了?”
李德全伏低了頭,道:“回萬歲爺,奴才將御花園查遍了,也沒發現什么異常。至于昨天花房的那位宮女,奴才也親自問過,確實是臨時遇上的戴小主,更不知道萬歲爺會來?!?
玄燁道:“那就是什么都沒查到?”
李德全悄悄抹了一把汗,小心道:“奴才不敢怠慢,的確沒發現蹊蹺。恕奴才多嘴一句,這一場雨過去,就是真有什么,恐怕也都沒了?!?
玄燁沉默了片刻,似是在思索著什么,他轉過頭看著榻上的人,朝李德全一擺手:“下去吧?!?
殿里只剩下雨聲,和均勻的呼吸。他伸出手,用指背輕輕劃了劃蘭煜的臉頰,直到經歷了昨晚,再與這個女人有了肌膚相親的貼合后,玄燁明白了,他所不喜歡的蘭煜身上的自卑,是因為這份自卑,也是多年來自己同樣所有的。年少登基,山河王朝填滿了他所有的胸懷,這一份自卑與怯弱,他已經死死埋藏下了,只是極偶然地,他還是會想起年少時代,他的皇阿瑪并不鐘愛他,當寵妃董鄂氏生下皇子時,他躲在額娘身旁,看到皇阿瑪對董鄂妃孩子的疼愛,那明明是對自己沒有的,他知道額娘也看見了。后來尚在襁褓中的幼弟去世,董鄂妃郁郁而終,皇阿瑪在喪妻失子后,也盛年早逝。他幼學壯行,從不懈怠,直到皇阿瑪走的那一刻,玄燁才發現,原來他并不曾在意過他們母子,還好皇祖母看見了他,扶著尚年幼的他成為皇帝,他勵精圖治,想讓同樣飽受冷落的生母享盡榮華,可終究天不遂人愿,額娘也在他登基后離他而去。他常常希望能夠有一個人,能與他相互慰藉彼此之間的孤絕,曾經晢瑛是這樣的人,他也愿意扶著晢瑛坐上后位,能與她更近些,可卻在不知何時起,晢瑛與他越來越遠,特別是些許的蛛絲馬跡,讓他覺得眼前的這位位分低微的答應,正是晢瑛將她推到自己前面時,他便更覺心灰意冷。直到后來,他聽說蘭煜喪母,于是不知不覺地,在這種驚艷、懷疑之后,在蘭煜身上,他又有了一種惺惺相惜的情感。玄燁從來極力克制這種情感,卻在昨夜的一場肆意后,將這種情感宣泄得暢快淋漓。
他盯著蘭煜,苦笑了一陣,這個女人,還是讓他快意多些。
蘭煜醒來時,玄燁已經更換好朝服,蘭煜不是不懂侍寢的規矩,一時暗怪自己貪睡,拖著疲憊的身子正要起身,卻見玄燁已經動身,只撂下一句:“留在這,今晚繼續服侍朕?!?
當晚,蘭煜繼續留在養心殿侍寢,接下來的第二日、第三日,蘭煜的名字仍然赫然立于彤史上,直到第四日,舊例幸不過三的規矩已破,蘭煜已然逾制,由皇后親自下令,撤下蘭煜綠頭牌,禁足半月思過。玄燁對蘭煜冷落已久,寵幸卻更突然,相比起禁足,足以使鐘粹宮上下真正欣喜的,是隨之而來的一道圣旨:蘭煜晉位常在,賜號成,移居承歡殿。
這在宮里無疑引起了一陣不小的波瀾,沒有在蘭煜病重之際斬草除根,更是令榮嬪懊悔不已。沉寂許久的鐘粹宮一時間被議論紛紛,蘭煜以靜心思過為由,一道宮門隔住了外界慕名而來的探尋目光,只是對這位驟然盛寵的嬪妃,半月的隔絕,遠遠不足以擋住人們對她的好奇。許多年后,當蘭煜回想起這些日子,仍然覺得像是處在虛迷幻境之中,周遭的一切都變得不那么真實,她看不清那張夜夜繾綣在她身上的臉,看不清明黃綢緞的圣旨與冊印,唯一能看清的,那些流水般的金銀珠寶是真,承歡殿的富麗堂皇是真,鐘粹宮攢動的人流是真,這一切的真實,都太過突然,大起大落,蘭煜幾欲迷失,于是她不禁暗暗感謝皇后,這一道思過禁足令,倒成全了她,在朱輪華轂這幾天里,好生沉淀下她天翻地覆的命運,畢竟,她相信于她而言,往后的路,這不過是個開始。
午后日頭最好,如今過了清明,時氣也漸漸穩定,不再有驟冷驟熱的反復。蘭煜向來怕熱,早早命人撤下了厚重的錦簾,換成了清爽透氣的湘妃竹簾。午后她坐在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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