遂將京中密旨，和盤說出。燕王立召僧道衍等，入內(nèi)密議。適天大風(fēng)雨，檐瓦飛墮，燕王有不悅色。道衍進言道：“這是上天示瑞，殿下何故不懌?”燕王謾罵道：“禿奴純是瞎說，疾風(fēng)暴雨，還說是祥瑞么?”道衍笑道：“飛龍在天，哪得不有風(fēng)雨?檐瓦交墮，就是將易黃屋的預(yù)兆，為什么說是不祥?”燕王乃轉(zhuǎn)憂為喜，徐問道衍，如何措置?道衍道：“殿下左右，惟張玉、朱能兩人，最為可恃，請速召入，令他募集壯士，守衛(wèi)府中，再圖良策未遲。”燕王稱善，遂命張玉、朱能，依計行事。尋又與道衍等商定良策，方才散會。
    越數(shù)日，朝使至北平，來逮燕府官屬，張昺、謝貴等，遂親督衛(wèi)士，圍住燕府，迫令將官屬交出。朱能入報，燕王道：“外兵甚眾，我兵甚寡，奈何?”又是假話。朱能道：“擒殺張昺、謝貴，余何能為?”燕王方道：“教你募集壯士，共得若干人?”朱能道：“已有八百人到此。”燕王道：“已夠用了。你與張玉分率四百人，潛伏兩廡，待我誘入貴、昺，擲瓜為號，你等一齊殺出，便可除此二奸。”朱能領(lǐng)命而去。
    燕王遂稱疾愈，親御東殿，受官僚謁賀。退殿后，即遣使往語貴、昺道：“朝廷遣使來收官屬，可悉依所坐姓名，一一收逮，請兩公速來帶去！”貴、昺聞言，尚遲疑未至。燕王復(fù)遣中官往催，只說所逮官屬，已經(jīng)縛住，請即收驗，遲恐有誤。貴、昺乃帶著衛(wèi)士，徑詣府門，司閽阻住衛(wèi)士，但令貴、昺入內(nèi)。貴、昺不便回身，只好令衛(wèi)士在門外候著，自隨中官徑入。既到殿上，見燕王曳杖出來，笑臉相迎。兩人謁見畢，便由燕王賜宴，酒過數(shù)巡，忽出瓜數(shù)盤，置于席上。燕王語兩人道：“適有新瓜進獻，愿與卿等共嘗時味。”貴、昺稱謝。燕王自進片瓜，忽怒詈道：“今編戶齊民，對著兄弟宗族，尚相赒恤，乃身為天子親屬，性命偏危在旦夕，天下何事可為，亦何事不可為。”越是帝王家，越不能顧恤宗族，燕王乃猶未知耶?言畢，擲瓜于地。瓜方墜下，驀見兩廡殺出伏兵，鼓噪而入，捽住貴、昺，并葛誠、盧振下殿。燕王擲杖起立道：“我生什么病！我為奸臣所迫，以致于此。今已擒獲奸臣，不殺何待！”遂命將貴、昺等四人，一律梟首。貴、昺被殺，門外關(guān)著的衛(wèi)兵，盡行散逸。連圍城將士也聞報潰散。
    北平都指揮彭二聞變，急跨馬入市，集兵千余人，欲入端禮門。燕王遣壯士龐來興、丁勝等，麾眾出斗，格殺數(shù)人，便即逃散。彭二見不可支，亦倉皇遁去。燕王遂收逮葛誠、盧振家族，盡行處斬。一面下令安民，城中大定。都督宋忠，得著此耗，自開平率兵三萬，至居庸關(guān)，因膽怯不敢進攻，退保懷來。于是燕王誓師抗命，削去建文年號，仍稱洪武三十二年，自署官屬，以張玉、朱能、邱福為都指揮僉事，擢李友直為布政司參議，拜金忠為燕紀善，秣馬厲兵，揚旗擊鼓，居然造起反來。他恰自稱為靖難軍，小子有詩詠道：
    北平興甲似無名，發(fā)難偏稱靖難兵。
    如此強藩真跋扈，晉陽書叛豈從輕?
    畢竟燕王能否成功，且看下回分解。
    封建制度，莫盛于周，而東周之弱，實自此致之。厥后漢七國，晉八王，唐藩鎮(zhèn)，元海都篤哇諸汗，皆尾大不掉，釀成禍亂。明祖不察，復(fù)循是轍，未幾而即有靖難之師。論者謂建文嗣祚，道貴睦親，乃聽齊泰、黃子澄之言，削奪諸藩，激成燕王之變，是其咎應(yīng)屬建文。說固似矣，但大都耦國，終為后患。削亦反，不削亦反，誤在案驗未明，屢興大獄。周、齊、湘、代、岷諸王，連日芟除，豆煎釜泣，兔死狐悲，寧有智慮過人之燕王，甘心就廢，束手歸罪耶?且所倚以謀燕者，惟責(zé)之張昺、謝貴、張信諸人，信既反復(fù)不忠，貴、昺又未能定變，為燕所縛，如豚犬然。內(nèi)乏廟謨，外無良弼，坐使靖難軍起，一發(fā)難收，是不能不為建文咎也。本回所敘，即為建文啟釁之源，福為禍倚，由來漸矣。